第1485章 莽夫，莽鬼，莽骨！

　　天空昏暗，大地蒼涼。
　　天地之間站著壹個巨屍。
　　秦昆身上，裹挾著太多因果線，那絲線如不腐之肉，依托他茍活於世間。
　　誰曾想到，行屍走肉有朝壹日，會成為這座城的壹線生機。
　　許多強悍的靈力波動湧了過來。
　　不是鬼差！
　　曾經生死臺對面，那位高高在上的黑袍人，十老之首，出現在秦昆對面。
　　目睹著秦昆的痛苦，他的眸子裏更多的是看破因果的平靜，以及殺掉面前這位屍仙的決心。
　　“世間雜事煩擾，渺茫之身如光陰逆旅，歲月過客，又有什麽值得痛苦的呢。”
　　黑袍人簌然出現，壹陣風激蕩出漣漪。
　　接著他的身邊，壹個又壹個身影出現。
　　血神，伊芙琳。
　　狐神，雲露。
　　秦昆看見了法尤坦，嬰母，狂屍盧比斯，等等熟悉的身影，也看見了壹個個不怎麽熟悉的身影。
　　總共十二人。
　　這些來狙擊秦昆的人，似乎早有準備，十二個人，最弱的靈力波動也超過了黃泉級的宿主，身上纏著因果線顯然擁有了‘半神’的實力。
　　“非得這樣嗎……”
　　秦昆沈默地看向對方。
　　黑袍老者輕笑：“這是妳的命，也是我們的命。這是我們唯壹破命的機會。我們不想永世待在甕中。”
　　十二個人，周身因果線不斷亮起。
　　“他現在是最弱的時候，沒有臨身鬼在！壹起上！”
　　秦昆沒想到，伊芙琳是第壹個出手的人。
　　這次再也不是壹對壹了，伊芙琳壹出手，其他十壹人，包括那黑袍老者也動了手。
　　大地忽然出現了異變。
　　土地隆起，八方匯聚的靈力，如同血管中的血液源源不斷註入秦昆體內。
　　那些強大的靈力，承載了更多的因果線，骨灰壇中的因果線也在瘋狂地纏繞著秦昆的身軀！
　　但隨著十二個人同時逼近，對方十二團巨大的因果絲將秦昆網在其中，難逃難遁。
　　眼前光影流轉，秦昆看見了伊芙琳的因果，看見了伊芙琳身上別人的因果，看見了其他人的因果，看見了其他人使用別人的因果。
　　壹個個世界和秦昆身上的因果世界相撞！
　　秦昆出手，洪霜——
　　大炎纏冥手，洪霜用出，原本威力強大的冰炎，在十二人身上也只是掛霜的效果。
　　“太弱了！”
　　狂屍盧比斯咆哮著打碎秦昆，只是打碎秦昆壹段因果世界，秦昆的身影在另壹段因果絲中重新凝聚。
　　柴刀入手，兩肩天靈陽燈交織，壹身業火袍出現。
　　業火神罡，瘋魔六道！
　　秦昆柴刀舞動，這時候他明白了，實力到了某壹層次，不再會出現致命的傷害，因果絲到了這壹境界的運用，哪怕再重的致命傷，也就是破碎某段因果的身軀而已……
　　柴山亡魂似鬼飄，壹舞柴刀萬獄搖！
　　飄搖又如何！
　　秦昆壹招，黑袍老者重傷，十壹人包括兩位神祇皆死。
　　可下壹刻，另壹團因果絲出現，他們又滿血復活！
　　這是耐力之爭！
　　秦昆看向出手時毫不留情的雲露，她的劍氣刺破自己的身軀，自己的鑿命錐也刺進她的因果中。
　　可那因果不是她本體……
　　多麽強大的詛咒法器，現在也只是刺爆了雲露身上壹根線，別人的線。
　　破虛用出，六位其他宿主幾乎同壹時刻遭到重創，這些實力弱壹些的家夥，也不過是爆掉壹根無關緊要的因果線。
　　黑袍老者不斷給秦昆施加壓力，冷笑道：“還不明白嗎？謫仙之軀，神明之體，我們已經不是普通的生命形態了。”
　　秦昆忽然想到好多年前第壹次領悟到的氣態生命。
　　他們此刻似乎都是氣態生命！
　　人人如龍！
　　秦昆數次接觸過氣態生命，直到今天領悟才最深。
　　那些氣，根本不是氣，就是因果絲。
　　每個人都有因果，之前潛龍在淵，今日龍戰於野！
　　壹條命又壹條命地換掉。
　　周圍的蜃界壹層又壹層的破碎。
　　範圍更大了。
　　黑袍人看見秦昆招式用老，開懷壹笑。
　　“破命有望！諸位，拿出所有的本事——”
　　黑袍人率先又用出新招。
　　大地隆隆作響，仿佛有小山橫空出世，巨大的聲音竟然引動天上的陰雷，天穹之下，壹道玄門拔地而起。
　　三丈高，鬼頭門。
　　門上刻著兩個巨大的字。
　　大唐——
　　“大唐玄門！！！”
　　壹開門，黑風亂舞，無數鬼魅蜂擁而出，連天上的陰雷都止住了湧動，化作鬼魅壹樣的軀體。
　　秦昆只壹眼，就看到了那門的奇詭！
　　這道門很像魚龍山的龍門！那扇九尺靈關，方寸寶器。
　　可不同的是，這道門更大，上面的靈力波動完全不像是個人身上的靈力，那波動浩大，極盛，厚重的仿佛無法撼動。
　　“大唐國運？！”
　　秦昆愕然。
　　門中，壹個又壹個鬼王出現。
　　那些鬼王比起最弱的宿主，還弱了兩個檔次，可數量壹旦起來，沒誰敢小覷。
　　壓力又壹次上來。
　　其他人沒有黑袍老者的實力，卻也用了壓箱底的絕活。
　　而那些鬼王並沒第壹時間攻擊，而是集結成軍！
　　希望在燃起。
　　不是秦昆的，而是黑袍老者的。
　　壓抑了無數年，輪回了無數年，被關在這地方無數年，終於又看見了出去的希望！
　　只是他興奮之余，忽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秦昆還在和那些人鬥在壹起，他奈何不了這些宿主，這些宿主也奈何不了秦昆。大家都是在以命換命。
　　可是……
　　黑袍人從興奮變得冷靜。
　　“妳在以身作餌？”
　　破天荒的念頭壹出現，黑袍人就控制不住思想，不斷考慮著可能性。
　　大地之力還在源源不斷灌註秦昆體內，這些力量，讓秦昆在戰鬥中變得更強，可僅限於更強，再強的人到了這壹程度，也敵不過壹群人的圍攻。
　　秦昆是很狼狽，但似乎並不意外。
　　這樣的情況，似乎他早已預料到壹樣。
　　對方攻勢減弱了幾分，秦昆壹只手捏在嬰母的脖子上，嬰母三只大頭怪嬰瘋狂撕咬著他的身軀，被秦昆接連踢爆。
　　嬰母的腦袋也被扭了下來，秦昆道：“不壹個人深入這裏，怎麽能引妳們全部出來？”
　　這壹刻，秦昆再次看向那扇門。
　　壹而再再而三的感知，讓秦昆終於確定那扇門是什麽了。
　　他看向黑袍老者，壹字壹頓道：“馬！蜀！博！”
　　喊出對方名字時，秦昆都楞了壹下。
　　時隔千年，就連黑袍人似乎也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這三個字再次被提起，黑袍人渾身壹顫，繼而微笑，然後大笑，然後猙獰。
　　“妳果真是馬蜀博？！”
　　秦昆忽然擺脫掉幾人，朝著黑袍人撲去。
　　巨力壹掌，黑袍人也對掌而來，二人口吐鮮血，身軀爆掉。
　　“是又如何？從這裏是玄都觀時，我就被鎮壓在此了……於妳們而言只過了千百年，於我而言，那是數不清的輪回……”
　　“玄都觀，龍雀湖，閻月城，厚土山，青玄島，天胎殿，業火府，十死城……”
　　“這個鬼地方壹代代的更叠，我卻壹直被困在此處，憑什麽？！”
　　歷代陪天狗的地盤被壹壹細數。
　　秦昆默不作聲。
　　大唐玄壇大法師馬蜀博！
　　生死道上最著名的壹次法會，就是三秋之亂！他正是始作俑者！
　　馬蜀博為了給玄宗延年益壽，卻意外開了鬼門，至此大鬼竄入人間，那時人間才了解到陰曹之事，卻正因為那次，耗了盛極壹時的大唐國運，導致余下千年，每甲子裏不同年份的人，都帶著不同的厄運！
　　“為了給妳自己揚名，做了這種惡事，拿天下人命數因果供壹人成仙，很委屈嗎？”
　　秦昆壹拳打穿馬蜀博的胸口。
　　馬蜀博破碎，又重聚，表情不知悔改：“那時如果我成功了，妳還會這麽說我嗎？！”
　　“那和天下人又有什麽關系？世間因果周而復始，循環往復，才如活水，妳集天下法師之力固人因果獻祭，盤成壹潭死水，有違天道，有違陰陽，妳必定失敗！”
　　“和公孫飛矛壹樣的口吻，妳們果然令人討厭！”
　　馬蜀博忽然退後，“結網，我將周身謫仙之力度於妳們，壹起殺了他——”
　　秦昆頭頂，再次有大網當頭罩下。
　　此刻十死城裏無數人擡頭，不管是宿主還是蜃靈，忽然看見十二個拔地而起的巨型謫仙！
　　十二人再不是惡魔宿主的模樣，各個神態飄逸，仙風道骨。
　　身披金霞，腳踩焦土，他們圍著壹個包裹著無數晶瑩絲線的屍仙，折其手足，拆其筋骨，廢其五臟，剝其皮囊。
　　“秦昆？”
　　徐法承、妙善心中壹跳，迅速往那個方向趕去。
　　崔鴻鵠站在山上，第壹時間下山進城。
　　西西弗裏指揮著蜃靈探路，忽然看見此幕，動身進城。
　　範海辛意識消失，對上先知和大祭司，以及被復活的聖騎士，沒有發現天空的變化，可他旁邊不遠，壹個黑暗邪神瞇起眼睛，表情肅冷。
　　“可惡，秦昆那邊也要撐不住了……”
　　卡特長長吐出壹口氣，從黑暗中走向範海辛，對著對面三人道：“三打壹，就是教廷的能耐嗎？”
　　鬼差疾馳更快。
　　重傷的黑茲利特、墨諾提俄斯癱倒在地，殺了兩個宿主，對面還有兩個，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只能祈禱秦昆保重……他們現在命不久矣。
　　赫爾女王再次遇見之前打傷他的黑袍人。
　　她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對面：“妳怎麽不去幫忙？”
　　赫爾女王淡漠問道，面前是她的手下，壹狗，壹男，壹女。
　　那黑袍人輕哼道：“我答應過他，不到最後再不出現。這是諾言，也是法則，我難以違背。”
　　“正好，我找妳有事，算舊賬。”
　　赫爾舔著嘴唇，活動著筋骨。
　　聶雨玄、艾色裏汗看不到十死城任何變化，他們此刻在塗山，幫大禹疏通水道，今天大禹發了高粱米，很好吃。艾色裏汗還救了壹個落水的人，真是有意義的壹天。
　　秦昆被圍在中間，強悍的攻勢，他無論幾次重塑身軀，都會被被那群家夥打碎折磨。
　　終於，因果線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對方也累了。
　　秦昆抓住了機會。
　　兩條手臂再次復原，面對這張難以掙紮的巨網，秦昆嘗試著掙紮出這段命運。
　　“無量天尊無量天！無量鬼手撕謫仙——！”
　　十二人，包括馬蜀博，身上的因果絲被鬼手插入體內，他們合力而結的巨網被渾厚的山嶽之力，撕成碎片，洋洋灑灑從天空落下。
　　“主子——”
　　眼見對方再次集結織網，牛猛沖碎蜃界，終於趕到。
　　秦昆深吸壹口氣。
　　總算來了……
　　“還等什麽，再上！我鬼王部幾乎集結成軍，這壹次，不能讓他跑掉！”
　　馬蜀博大聲調遣。
　　秦昆也再次出現變化。
　　“壹臨牛魔第壹坎！”
　　“二臨血屍化不詳！”
　　這片蜃界在之前的大戰中破碎眾多，已經龐大如壹處戰場，戰場邊緣，其他鬼差也陸續趕到。
　　“三臨禪僧凝佛月！”
　　“四臨無首震陰陽！”
　　戰場邊緣的水和尚、無頭鬼被瞬間吸了過去！
　　“五臨懸喪有邪影！”
　　“六臨河伯可翻江！”
　　“七臨驍將破無量！”
　　“八臨鬼馬踏夢鄉！”
　　吊死鬼、沈江鬼、董敖、馬烈也瞬間被吸了過去。
　　“誰敢過來壹戰？！”
　　巨大的牛哞，如龍吟怒吼。
　　犄角爭天，身纏鐵鏈，渾身肌肉鼓脹，人皮剝離披在後背，腦後壹輪圓月升起，人皮變成了袈裟，又變成業火袍的模樣，脖子斷開頭顱虛化，身後拉長壹個影子，眼神變得神經質起來。
　　馬蜀博看見面前的怪物，這是第壹次見秦昆的最終形態。
　　對方頭發濕漉漉的，周圍潮氣頓湧，身上繼而彌漫出沙場戰將的煞氣，變成業火袍的袈裟又有壹半變成血染的戰袍，他的胯下白骨馬出現，這尊屍仙牛魔體格再次拔高，坐在馬背的那壹刻，那馬兒也長出鬼角！
　　雄壯威猛，四蹄踏著陰風鬼火，完全展露身姿的那壹刻，隨著屍仙牛魔的咆哮，馬也在揚蹄嘶鳴——
　　“八鬼臨身？！”
　　什麽瘋子能用出八鬼臨身，不要命了嗎？
　　馬蜀博大聲咆哮，“那又如何！！！我攢下千軍萬馬，皆為鬼王——公孫飛矛和陳愚如果碰見我，也得死無葬身之地！”
　　其余人見到秦昆這壹幕，紛紛後撤。
　　威懾力！
　　這人再也不似剛剛那般好欺負了！
　　剛剛他沒有鬼臨身的時候，他們合力都沒能殺掉對方，此刻又怎敢犯其鋒芒？
　　“那妳來試壹試？”
　　秦昆看向馬蜀博，馬蜀博咬著牙，也向後退去：“片刻之後，如妳所願！屆時大軍過處，寸草不生！”
　　鬼門還在源源不斷湧出鬼王。
　　秦昆鼻中喘著粗氣，忽然下了馬。
　　這局勢憑他是攔不住了，只是……
　　“千軍萬馬又如何。”
　　回頭瞥了馬蜀博壹眼，秦昆冷笑，相隔百米開外，眾人見到秦昆忽然摸出壹個香爐，三根香。
　　三生爐，三生香。
　　三生有幸，壹面之緣！
　　秦昆第壹次用。
　　屍仙牛魔燃起三生香，朝香爐壹拜，恭敬插好香。
　　煙熏火燎，煙霧裏，壹個紫袍鬼王飄在空中，居高臨下看著秦昆，他身軀藏在煙霧中，不願出現。
　　秦昆望著他，他也望著秦昆。
　　他認出了秦昆。
　　又掃視了周圍戰場。
　　無比驕傲的他，頭壹次主動發問。
　　“有事嗎。”
　　“我有困難。”
　　“何種困難？”
　　“對方十二強將，皆為謫仙，麾下千軍萬馬，皆為鬼王。”
　　“求我何用？我壹介普通鬼王，對上他們，也不過是壹縷亡魂。”
　　“東天上國，扶余山秦昆，懇請霸王上身！”
　　多少年了，驕傲的人最希望的就是有人求他。
　　多少年了，他壹個落魄之人，沒資格被別人求助。
　　紫袍鬼王渾身壹顫，從煙霧中走出，拳握良久，堪堪松開。
　　“妳已八鬼臨身，承受不住我的意誌。”
　　“妳呢？”
　　“我？”
　　“妳能承受我的意誌嗎？”秦昆反問。
　　“笑話！”紫袍男鬼吐出二字。
　　“這壹仗，交給妳了。”
　　屍仙牛魔看向遠方集結的大部隊。
　　“拔山蓋世敵莫當！”
　　“九臨莽鬼做霸王！”
　　暴喝如雷，炸開大地。
　　秦昆渾身再次出現變化，牛臉消失，五官變得模糊，只剩眼睛。
　　睥睨蓋世，重跨上馬，望著萬千鬼王。
　　壹個莽夫，壹只莽鬼，合用壹身莽骨！
　　“這壹身不屈莽骨，今天是妳的！不許失敗！”
　　秦昆在意識深處，閉上了眼睛。
　　忽然，他眼睛不受控制的睜開。
　　霸王五官模糊，只剩雙眼清明。
　　眼眶中，兩只瞳孔忽然二分為四。
　　霸王重瞳！
　　“那妳就親眼看看，何人能稱我壹時對手。駕——！！！”
　　陰風踏蹄，披風獵獵。
　　白骨烈馬奔騰而起！
　　不輸烏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