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九章 共鳴
寒門狀元 by 天子
2020-1-13 19:23
謝遷不信任張苑,所以張苑來跟他要錢,他沒輕易松口。
論辦事能力,謝遷不壹定有當初的劉健和李東陽強,但若是論執拗和倔強,朝中沒人能跟他相提並論。
張苑對謝遷恨得牙癢癢,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失勢壹次後,再難讓謝遷完全聽從他,現在他跟謝遷於朝事多有博弈,二人乃是政敵,只是沒有將矛盾公開化罷了。
張苑道:“是陛下要銀子,又非咱家,謝閣老到底給還是不給?”
謝遷閉上眼,搖頭道:“此事應由陛下來談,而非張公公妳……若是張公公對此有異議,那就請陛下將我等老臣召入宮中,當面跟他提出來。”
這下張苑沒轍了,他明白自己不能將謝遷揍壹頓,以往對付那些不聽話中下層官員的手法不可能會用在謝遷身上。
而皇帝委派差事給他,若是謝遷這邊不幫忙,張苑只能幹瞪眼。
“皇命難違,陛下的話謝閣老也不聽,這是要造反嗎?”
張苑氣得直跺腳,但無論他怎麽發飆,在謝遷看來都不過是跳梁小醜的行徑,謝遷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當初面對皇帝時他都敢犯顏直諫,更何況只是個太監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謝遷道:“規矩就是規矩,不能隨時改變,哪怕是陛下也要按照祖制行事,南巡勞民傷財,所以陛下最好是收回成命,若壹意孤行,老夫沒法阻攔成行,但經費之事老夫不可能相幫。不成規矩,無以方圓,老夫不過是盡職盡責罷了。”
“說得好聽……”
張苑知道再跟謝遷談下去也屬徒勞,馬上想到,聖旨給謝遷或許無效,但若是拿去給楊壹清卻未必會遭致反對。
張苑板著臉道:“咱家必會到陛下面前告妳壹狀,若是謝閣老覺得在朝太累,不妨早些辭官回鄉,這樣規矩也保全了,您謝閣老的名聲也保全了,豈不兩全其美?”
說完,不等謝遷回答,張苑摔門而去,故意給謝遷臉色看。
……
……
張苑親自見過楊壹清,將同樣的意思跟表達清楚後,得到跟謝遷壹樣的反饋結果。
張苑沒轍,只能回去想對策。
“這謝老頭,肯定跟楊應寧打過招呼,連說的話都如出壹轍,還真是有老的就有小的,怎麽如今朝中占據高位的都是壹群倔驢?”
張苑越想越不甘心。
關鍵時候張苑發現自己無能為力,看起來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對朝事擁有主導權,但關鍵問題是就算他在上奏朱批中表達出自己的意見,下面也未必會遵照執行,而朱厚照那邊也不會追究,使得大明形成壹種各自為政的狀態。
雖然朱厚照很胡鬧,但朝中大臣卻循規蹈矩,連同謝遷和楊壹清、楊廷和等人在內,這些都是青史留名的能臣,以至於就算沒有張苑代天子朱批,朝中也不會出亂子,他張苑變成了印章般可有可無的人物。
甚至現在連用銀之事,張苑搬出聖旨來,也壹點作用都沒有,該回絕還是被回絕,甚至惹了壹肚子氣。
“真是沒見過此等不識相之人,這壹百萬兩銀子咱家去何處籌?真是難為我那大侄子了,他估摸也是知道很多事爭也無用,幹脆裝作壹無所知,被朝廷克扣建城和造船的銀子,依然忍氣吞聲……他現在隱忍不發,陛下去看過發現情況不對後他該如何解釋?難道那時候再告狀?”
張苑不理解沈溪的所作所為,覺得是在挖坑準備埋人。
今天面臨這種境況,張苑左思右想,最後只能去跟朱厚照回稟。
……
……
翌日壹早,張苑再次出現在朱厚照跟前,好像是訴苦壹般將昨日他在謝遷和楊廷和處受到的冷遇詳細跟朱厚照說明。
但他說的事還是很片面,著眼點只局限於謝遷和楊廷和在聽到他傳達朱厚照撥款的口諭後,拒絕放款,卻沒提有關沈溪建造城池和船只費用被克扣的問題。
“……陛下,老奴已在兩位大人面前好說歹說,卻無濟於事,他們說了,陛下您要出巡便是亂了祖宗規矩,只要是違背祖制的事情就算有皇命他們也不會遵從,還將老奴痛罵壹頓,差點就把老奴說成禍國殃民之人,陛下您可要為老奴做主啊……”
說到最後,張苑幾乎是聲淚俱下,張苑許久沒用這種手段表達情緒,畢竟最近皇帝對他也是愛搭不理。
朱厚照本在那裏吃早飯,聽了這些話很惱火:“謝閣老和楊尚書是什麽人,難道妳提前沒預料到?銀子如果輕輕松松就能要到的話,那當初朕禦駕親征也不會被這群人阻撓,甚至連軍費都要沈尚書自己籌集!”
這回答讓張苑倍感意外,皇帝居然對臣子不遵守皇命不覺得意外,反而像是幫謝遷和楊壹清開脫。
朱厚照再道:“總歸朕給妳十天時間,壹百萬兩銀子妳得想辦法湊足,若實在不行,妳就用耍賴的方法,不給銀子妳就住到戶部衙門去,要不就把事情鬧大,讓朝野上下都討論壹下,看看謝閣老他們做得對不對……朕想看看妳辦事的能力,別到朕這裏來訴苦,朕不稀罕聽。”
張苑壹聽焉了,心想:“陛下這是出的是什麽餿主意?居然讓我壹個司禮監掌印太監去朝廷六部衙門撒潑?若這件事鬧得街知巷聞,那我還有何面子?”
就在張苑不知該如何應答時,突然從裏面走出壹人來,卻是壹身錦衣華服的沈亦兒。
沈亦兒前段時間感染風寒,宅在房裏不出來,這兩天身體好轉,在交泰殿悶得發慌,早晨聽說朱厚照在乾清宮後廡吃飯,便想過來看看有什麽好吃的,想知道自己平時的夥食跟朱厚照有多大差距。
“讓壹個太監撒潑耍渾,虧妳還是做皇帝的……有這麽安排做事的嗎?”
沈亦兒遠遠瞥了飯桌壹眼,發現上面沒什麽稀奇的,清粥小菜,朱厚照吃的居然不如沈家平日的早飯,至少沈家早餐會有醬牛肉或者熏魚、臘肉之類的葷腥做配菜。
朱厚照見沈亦兒出來,不由起身笑呵呵相迎,道:“皇後過來了?來來,咱坐下壹起吃。”
沈亦兒壹臉鄙視的神色,道:“誰要跟妳壹起吃?本姑奶奶只是出來看看,這是什麽早飯?人吃的嗎?”
若是換作旁人說這話,張苑早就來壹句“大膽”,不過眼前可是皇後說的,這位新皇後不但是他的親侄女,還是皇帝目前最信任,甚至已寵信到沒邊的壹個女人,張苑覺得自己的腦袋瓜有些不夠用了。
張苑心道:“之前便聽說和大侄女喜歡在陛下面前亂來,但這也太沒分寸了吧?居然在陛下面前自稱姑奶奶?”
朱厚照卻絲毫沒覺得尊嚴受損,反而上前去扶沈亦兒,被沈亦兒瞪壹眼只能站在旁邊悻悻然搓著手笑。
沈亦兒在桌前坐下,往中間最大的瓷壇裏邊看了壹眼,道:“我道是妳這個當皇帝的怎麽吃粥呢,感情裏面有佐料。”
朱厚照笑道:“那是當然,這可跟普通人家的清粥不同,裏面有人參鹿茸這些大補之物,還添加了部分山珍海味,味道極其鮮美……來人啊,趕緊給皇後盛上壹碗。”
“不用了。”
沈亦兒坐在那兒,擡頭看著張苑,嘟嘴道,“我不想大清早吃這些東西,免得氣血上攻,虛不受補,稀裏糊塗死了怎麽辦?這位應該是張公公吧?我覺得司禮監掌印太監,權勢不小啊,怎麽妳過得那麽憋屈啊?”
沒等朱厚照說話,張苑便笑呵呵接腔:“娘娘真是好記性,老奴正是張苑,您入宮那天……”
他正要好好介紹壹番自己,卻被朱厚照惡狠狠瞪了壹眼,就不敢說話了。
“有妳什麽事?皇後這是問朕呢。這狗奴才名叫張苑,做事很不靠譜,平時老喜歡給朕找麻煩……現在朕正在安排他做事,皇後別在意。張苑,妳可以退下了。”
張苑正要領命告退,沈亦兒突然道:“對下人如此刻薄,妳這當皇帝的也好不到哪兒去,張公公先別走,我有事問妳。”
張苑這下不敢隨便應答,不由看了朱厚照壹眼,似在等朱厚照吩咐。
朱厚照沒好氣道:“皇後問妳話,只管回答便是。”
“是是是。”
張苑道,“皇後娘娘您請問。”
沈亦兒道:“聽說妳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應該跟朝廷衙門對接,是吧?平時有什麽事,都是妳在處理嗎?”
這問題問得很兒戲,讓張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不由看著朱厚照,希望朱厚照能給自己壹定暗示。
朱厚照笑道:“皇後說對了,平時司禮監就是跟內閣和朝廷各衙門對接,朝廷有什麽上奏都會從內閣送到司禮監,再由張苑幫朕朱批,再發往朝廷各衙門……所有朱批都會過朕的眼。”
沈亦兒皺眉道:“那他的權力很大啊,怎麽會連銀子都討要不來?另外,我平時沒見妳處理那些上奏?”
這個問題沈亦兒是問朱厚照的,就好像是在質問他“妳為何這麽昏庸無能連朝事都不處理”。
這下朱厚照有些尷尬了,雖然他自我感覺良好,但卻也隱約知道自己並未做到勤勉克己,被沈亦兒質問居然壹時間回答不出來。
張苑在旁心驚膽寒,暗忖:“這世間居然還有人敢這麽跟陛下說話?”
朱厚照神色很是別扭:“朕這不平時很忙,沒時間處理朝事麽?”
沈亦兒不屑地瞥了朱厚照壹眼:“忙著做什麽?吃喝玩樂?”
這下乾清宮後廡的空氣好像凝固了,張苑站在那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心想:“小祖宗這是怎麽了?陛下哪裏開罪了她,居然故意找茬?但妳別趁我在的時候找茬啊,妳這不是害人嗎?”
朱厚照勉強壹笑:“朕平時做什麽,難道皇後沒看到?怎能算吃喝玩樂?朕之前還禦駕親征,將北方狄夷給平了。”
“那好像不是妳幹的吧?”
沈亦兒眼神中帶著鄙夷,望著朱厚照說道。
朱厚照很尷尬,但更尷尬的卻是張苑。
此時張苑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就算皇帝跟皇後間真有這種非常不客氣的對話,也不該是他這個奴才應該旁聽的,在張苑看來自己就應該退下,但現在皇帝和皇後沒有命令,他只能站在那兒繼續聽。
朱厚照突然望著張苑,好似是在考驗對方壹般:“張公公,平時朕對朝事沒有什麽指點嗎?”
張苑趕緊道:“回陛下的話,每天老奴都會將朝中發生的大事跟陛下呈奏,最重點的事情由陛下親自裁斷,至於那些零碎的小事就不勞陛下煩憂,交給老奴這樣的庸才辦便可,陛下乃是做大事之人。”
“嗯。”
朱厚照對張苑的回答很滿意,這也是他之前在想卻沒有想到的回答。
朱厚照再看著沈亦兒:“皇後,聽到了嗎?朕平時也是有做事的,不然今日為何會讓張公公來這裏?朕很忙,這不壹邊吃早膳壹邊聽他講,還對他進行指點呢……”
“嘖嘖。”
沈亦兒仍舊帶著鄙視的神色,“我來的時候就聽到妳讓他去戶部耍渾,這就是妳所謂的指點?作為九五之尊,下出口諭後居然連銀子都要不來,那妳這個皇帝當得有什麽勁兒?”
朱厚照苦著臉道:“皇後妳不知,朝中有些老臣倚老賣老,非要跟朕作對,他們不管對錯,只要朕覺得對的東西他們就會反對,每次都鬧得不可開交,所以最後朕不跟他們計較,畢竟他們是老臣,朕需要他們來打理江山。”
張苑趕緊幫腔:“陛下宅心仁厚,乃是對朝中老臣的敬重,若是壓迫過甚,臣子表面答應下來,但其實心中充滿怨恨。”
“對,朕是不想失去寬仁之心。”
朱厚照跟著說了壹句,他跟張苑壹唱壹和,好像早就商量好壹樣,在沈亦兒面前裝模作樣。
沈亦兒卻非愚鈍之人,她想問題很簡單,卻能將最重點的點給抓出來,問道:“辦不了事情,就說是對大臣尊重,那就索性別做事,幹脆將朝廷所有事情都交給那些老臣打理就行了,還要妳這個皇帝做什麽?”
本來朱厚照覺得自己在女人面前找回尊嚴,突然被沈亦兒如此質問,他又覺得自己好像丟了大臉。
沈亦兒繼續氣呼呼地道:“我聽說妳當皇帝,從來都是驕橫跋扈,不聽下面人的意見,妳問過他們真的是反對妳所有的舉動,還是僅僅是反對妳做錯事?難道那些人瘋了,妳做什麽都反對?還是說他們嫌棄自己的腦袋多了,沒事就跟妳犯擰,得罪後等著被砍頭?”
這下朱厚照沒法回答了,不過他也沒跟沈亦兒吹胡子瞪眼,便在於朱厚照心裏認可沈亦兒說的話,再加上他正在熱烈追求沈亦兒,所以覺得沈亦兒放個屁都是香的,更何況現在沈亦兒說得句句在理。
而張苑聽了更覺詫異,他不是沒見過跟皇帝作對的,但能指著朱厚照鼻子罵的人,他還真沒見過除沈亦兒外的第二個人。
張苑心道:“這小妮子看起來人不大,卻伶牙俐齒,陛下平時說話那麽利索,怎麽在這個小妮子面前卻顯得如此愚拙,這都無言以對了?”
皇帝不知該如何回答,張苑自然不會幫忙解釋,這會兒張苑很識相,他心裏在琢磨如何才能離開這“是非之地”。
靜默半晌,最後還是朱厚照打破沈默,道:“皇後,朕不瞞妳,以前妳大哥在朝廷的時候,就有壹群人喜歡跟他作對,朕跟妳大哥……也就是國舅,從來都是站在壹邊的,若非沈尚書壹直在背後撐著朕,朕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朝中那些領頭唱反調的人,就是謝閣老,還有楊大學士和戶部楊尚書他們……”
沈亦兒側著頭想了想,問道:“謝閣老,指的是那位提拔了我大哥的謝大人,是嗎?”
“就是他。”
朱厚照好像在倒苦水壹般,對沈亦兒道,“妳大哥還娶了他孫女,妳應該認識吧?正是這位謝閣老,仗著自己是三朝元老,沒事就喜歡在朕面前長篇大論,還仗著提拔過妳大哥,平時老喜歡在壹些事上給妳大哥設置難題。”
沈亦兒叉著腰,好像很生氣,倒不是她在替朱厚照不值,而是覺得沈溪被欺負她不甘心。
她嘴上嘟噥道:“不是說這個謝大人挺好的,是個慈祥的祖父嗎?”
沈亦兒的話,讓朱厚照始料未及,他沒有想到,沈亦兒平時受到謝恒奴的壹些耳濡目染,理所當然以為謝恒奴眼裏的爺爺就是真實的謝遷,卻不知謝遷在朝中跟在家裏是兩個樣子,而且謝遷對謝恒奴的寵愛近乎溺愛,所以謝恒奴從來不會覺得謝遷不好。
謝恒奴在沈亦兒面前是長輩,她說的話,沈亦兒自小便覺得是真理,而現在朱厚照的話打破了她心中的壹貫認知。
朱厚照道:“皇後啊,妳年歲小,朕能跟妳解釋的就是,這人在家裏和在朝廷是不壹樣的,妳大哥也同樣如此。”
沈亦兒有些不滿:“誰說的?我大哥在家裏就很嚴肅,平時沒事就喜歡對我指指點點,不許我做這個不許我做那個,他在朝廷裏教訓人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
朱厚照笑呵呵道:“那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妳大哥是朕的先生,當初他教導朕學問時,也是喜歡指指點點的,那時候我覺得他很煩。”
朱厚照終於跟沈亦兒在某件事上達成共鳴,忽然覺得沈亦兒更親切了,心中愛慕更重。
沈亦兒道:“妳的意思是說,謝大人在朝中總是給妳和我大哥出難題,甚至百般刁難,是吧?”
“對!”
朱厚照很肯定地說道,“要不是他故意找麻煩的話,妳大哥在朝中的建樹肯定比現在更高,現在他在江南建造新城,準備跟倭寇開戰,謝閣老也在拼命給妳大哥找麻煩,甚至克扣軍費!”
朱厚照的話沒讓沈亦兒感覺多意外,反而是張苑心頭大駭。
張苑心想:“陛下這是隨口亂說,還是說早就知道,只是壹直隱忍不發?”
沈亦兒蹙眉,氣鼓鼓地道:“沒想到謝大人是這樣的人,他居然這麽……對待我大哥,那妳還不幫幫我大哥?”
朱厚照道:“朕怎麽沒幫他?這次不就跟戶部討要壹百萬兩銀子,壹方面方便咱巡幸江南,可以有銀子打點壹下,再者要用這筆錢來幫妳大哥造船和建城麽?妳當朕平時不為妳大哥著想?”
“那這銀子必須要來……區區壹百萬兩,對妳個當皇帝的來說算什麽事?”沈亦兒這下真著急了,站起身指著朱厚照便好像在發號施令。
眼前這壹幕讓人不敢直視,張苑只覺得自己心驚肉跳,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朱厚照苦著臉道:“皇後莫要著急,有事咱坐下來慢慢談……來,坐下來說。”
沈亦兒重新坐回椅子上後,朱厚照才道:“朝廷內的人,時不時給妳大哥找麻煩,朕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不朕能想出的對策不多,只能讓張公公去戶部那邊用壹些非常規手段……除此之外朕也沒什麽好辦法,難道真讓朕把謝閣老給撤下來嗎?”
沈亦兒叱道:“怎麽不行?他不幹人事,就該讓他退休……都壹把年紀了,怎麽還能貪戀權位?”
朱厚照聽到後眼睛骨碌碌亂轉,覺得沈亦兒這話說得有些過分。
沈亦兒也是壹氣之下說出這番話,稍微冷靜後,她自己似乎也覺得不妥,嘴上嘟噥道:“好像不行,若是這事讓小嫂子知道了,肯定會覺得是我在背後整幺蛾子,以後我回去她不會給我好臉色看。”
想到這裏,沈亦兒立即有了對策,道:“既然他不肯給銀子,那就找他來商量,咱可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如此甚好。”
朱厚照聽了沈亦兒的話,不覺得多有道理,但就是要先將恭維送上,讓眼前的沈亦兒認定他是個喜歡采納別人意見的好皇帝。
張苑趕緊道:“陛下,此事不可。謝閣老來,肯定會……”
沒等張苑說完,朱厚照便罵道:“朕跟皇後說話,有妳這奴才什麽事?回頭就去把謝閣老給朕請來,朕要當面跟他好好理論壹下,憑什麽不給朕銀子,憑什麽要克扣沈尚書的軍費?”
第二五〇〇章 老臣遵旨
朱厚照對沈亦兒的建議言聽計從,這讓張苑心裏很不對味。
張苑當然明白有個能左右皇帝意見的人存在對他的影響有多大,他往乾清宮外走的時候心裏還在想:“剛走了個大侄子,現在莫非又要多個大侄女跟咱家爭權?這叫什麽事兒……難道大侄女也想左右朝局?這不會是我那大侄子精心安排的吧?沈家人可真是能人輩出!”
出了乾清門,張苑還沒找到人傳召謝遷進宮見駕,就見小擰子匆忙而來。
張苑很清楚,現在小擰子晚上基本不會留在乾清宮伴駕,很多時候可以自行出宮或者是留在值班房過夜。
朱厚照不去豹房,最多只是在宮市閑逛,找樂子,小擰子在皇帝跟前的地位隨之直線降低。
“張公公?”
小擰子見到張苑有些意外,這段時間張苑面聖比誰都積極,讓小擰子覺得自己正在把手頭權力拱手相讓。
張苑對小擰子抱有壹定期望,笑著打起了招呼:“喲,這位不是擰公公嗎?這是出宮去了嗎?”
小擰子面色稍微沈下來:“陛下有事吩咐辦理,咱家剛從宮外回來。”
張苑以為小擰子這話是在糊弄他。
皇帝不可能會有什麽事壹清早便讓小擰子出宮,而小擰子急匆匆的模樣在張苑看來也是急於去面聖侍奉左右。
張苑壹把將小擰子攔住:“擰公公,這會兒陛下正在跟皇後娘娘用早膳,妳還是不要過去打擾了。”
“嗯?”
小擰子面色帶著幾分不解,這跟以前朱厚照與沈亦兒貌合神離,從來不在壹起吃飯有關,聽張苑這麽壹說,小擰子覺得應該是皇帝跟皇後間的關系有所進益。
張苑道:“怎麽,妳不信咱家的話?這不咱家剛得陛下禦旨,要去傳謝閣老進宮面聖,這可是皇後娘娘的意思呢。”
在這件事上,張苑沒有任何欺瞞的意思,故意把真相告知小擰子,要給對方添堵。
小擰子皺眉:“有此等事?”
張苑笑道:“咱家馬上就要派人去傳謝閣老入宮,事情是否有,妳接下來便會看到。妳是不知道,皇後娘娘可是能耐得緊,在陛下面前……直言不諱,從今往後陛下可能連朝事都要聽從於皇後,到時候妳跟咱家……”
張苑的臉色突然變得陰冷下來,想恐嚇小擰子跟他站在壹線。
小擰子卻見怪不怪,道:“陛下平時聽皇後娘娘的地方多著呢……咱家沒時間跟張公公妳瞎扯淡,陛下交待的差事得趕緊前去復命,就此別過!”
小擰子說完,匆忙往裏面去了,這次張苑再阻攔不得。
目送小擰子進入乾清宮正殿大門後,張苑心裏琢磨開了:“這小子,說得就跟真的壹樣,不會真是壹早他便去辦什麽皇差吧?陛下對朝中很多事都明白,我這邊許多事情都隱瞞不報,陛下卻清楚得緊,說明他有別的消息渠道……會不會便是這小東西搗鬼?”
……
……
很多事,張苑來不及多想,眼前他得趕緊派人去傳謝遷進宮。
謝遷突然得知自己被傳召面聖,多少有些意外。
之前謝遷的確非常想見朱厚照,但機會就在眼前,他卻不知自己面聖後該說什麽,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見駕的思想準備。
入宮在即,來不及找人商議,謝遷只能邊走邊想。
昨夜他住在長安街小院,距離宮門雖然不遠,但走壹趟乾清宮對他來說也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謝遷仔細琢磨:“定是為調撥銀兩南巡之事……張苑可能在陛下跟前將事情抖露出來,不過怪不得他,他領皇命辦事,我沒答應,陛下怎能不過問?”
本來謝遷稍微安定的心思,突然焦躁起來,“見了陛下,我能說什麽?難道跟陛下進諫說南巡勞民傷財?陛下能聽得進去?”
謝遷進言次數多了,發現朱厚照聽不進人勸,或者是聽不進他這樣的忠直老臣勸諫之後,他便覺得進言根本是自取其辱,還不如采取壹些相對變通的方法,但可惜他的腦筋瓜不如沈溪那麽靈活。
“現在跟之厚鬧了點別扭,以至於不能去問他的意見,若是換作當年先皇時遇到什麽疑難,找他壹下子便解決了。這小子把心思全用在對付我,以及如何應付新皇身上,眼看路子走偏了啊……”
本來對跟沈溪鬧翻還有些許懊惱,但轉眼謝遷便找到正義的基點,把沈溪歸在“走歪路”的年輕人上。
謝遷快步過了奉天門,只見張苑已在丹陛下等候,沒等謝遷靠前那邊張苑已主動迎過來。
“謝閣老,這可是陛下傳您來的,不是咱家。”張苑仿佛先打預防針壹般,把這次事情的原委跟謝遷說清楚,“皇後娘娘聽說謝閣老您壹口回絕陛下調撥銀兩的禦旨,便對陛下提出建議,要跟妳當面理論。”
張苑生怕旁人不知沈亦兒幹政,故意在謝遷面前強調這件事是新皇後的主意。
謝遷對張苑的話缺乏基本的信任,心裏琢磨開了:“沈家小女不過是個稚子,能懂什麽?張苑這栽贓陷害的手法並不高明。”
謝遷冷聲道:“無論何時,老夫的意見都是如此,陛下南巡本就是勞民傷財,會給大明江山社稷帶來不安定因素,老夫絕對不同意陛下南巡。”
張苑笑道:“謝閣老這是氣惱咱家將此事告知陛下……不過沒辦法,咱家被催得緊,事情辦不成只能跟陛下如實匯報,若謝閣老同意此事,何至於此?謝閣老反對的話莫要對咱家講,只管去跟陛下提出來,或許陛下對謝閣老的意見會贊同,取消南下的計劃呢?”
謝遷輕哼壹聲,對張苑的態度極為冷漠,但他不著急走,想要從張苑這裏探知皇帝跟前的壹些事。
張苑再道:“以前咱家不明白為何沈大人應允自家妹子入宮,現在終於醒悟了……就算沈大人不在,也會有人在陛下面前進言,讓陛下時刻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謝閣老,咱家不攔著您,您老請吧。”
……
……
本來謝遷的心情沒那麽糟糕,在跟張苑壹番對話後,發現自己心境亂了。
張苑最後那番話對他觸動很大,沈溪不在京城,卻讓自己的妹妹進言,這跟後宮幹政沒什麽區別,這也是歷來王朝最忌諱之事,謝遷當然怕沈亦兒年歲小沒人規範,將來會胡作非為。
謝遷帶著惶恐不安的心情進入乾清宮,往四下看了看,除了皇帝坐在案桌後外,只有小擰子侍立禦座旁,不見沈皇後的身影。
“老臣見過陛下。”謝遷拱手行禮。
朱厚照壹擺手:“謝閣老多禮了,多日不見,身體還好吧?”
謝遷沒有擡頭,恭敬地說道:“老臣身體還好,勞陛下掛心了。”
朱厚照道:“謝閣老,有話便直說,朕跟戶部提出調撥壹百萬兩銀子作為南巡費用,還有沈尚書的軍費,聽說妳那邊直接回絕了,可有此事?”
皇帝壹上來問話就很直接,讓謝遷稍微有些不適應,稍微遲疑之後才道:“老臣對於戶部之事不太了解。”
雖然現在朝中包括皇帝在內都知道謝遷左右朝局,但有些事謝遷自己卻不能承認,他作為內閣首輔實質上只是皇帝的顧問和秘書,如今卻僭越管理朝政,讓朝中大臣都聽從他的吩咐辦事,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宰相,這是違背大明祖制之事。
朱厚照道:“就當妳不了解,朕問妳,現在朕要跟妳要壹百萬兩銀子,謝閣老給還是不給?”
此話依然問得非常直接,謝遷鎮定自若地回答:“陛下,您離開京師,難免會造成朝廷亂局,實非上上之選。”
朱厚照語氣顯得有幾分不善:“正面回答問題吧。”
說話時,朱厚照側目往遠處壹處屏風後看,顯然那邊有什麽文章,謝遷雖然留意到這點,卻不認為此時有誰會站在屏風後,並未多想,直接道:“老臣沒有資格決定戶部是否要調動府庫銀子,不過想來年初預算和年底結算時,早就將銀兩歸了用途,不能輕易挪用。即便此時有富余,現在調動了,年底時也會在某些方面出現虧空。”
朱厚照顯得有幾分不耐煩,拿起桌上的賬本壹摔,瞪著謝遷道:“這是今年戶部府庫存銀情況,足足有壹千六百多萬兩銀子……若是沒人跟朕說,朕都不知原來朝廷如此富裕。”
“陛下……”
謝遷沒料到深居皇宮平時不問朝事的朱厚照,此時如此“睿智”,居然把戶部府庫的賬冊都找來了。
朱厚照道:“朕不想聽謝閣老解釋,朕也知道,這批銀子是這兩年朝廷跟佛郎機人做買賣,還有便是鹽茶鐵改革帶來的收益……這其實都是沈尚書的功勞。”
“現在沈尚書在江南準備跟倭寇作戰,可惜手頭經費不足,難道朕就眼睜睜看著他在江南徒勞無功?朕作為皇帝,又是朕親自委派他去平靖海疆,若不做點事情,那朕枉為人君。此事便如此定了,不得再議!”
即便這次朱厚照聽了沈亦兒的,要對謝遷有耐心,但是他著急蠻橫起來,什麽道理都不記得,只知道用自己皇帝的身份去壓謝遷。
謝遷老成持重,還是朱厚照老爹的老師,大明有尊師重道的傳統,但這不是朱厚照的風格。
謝遷面對皇帝如此壓力不為所動,道:“陛下做任何事當以守規矩為先,若規矩不立,如何能立國?”
朱厚照這邊對謝遷沒轍,謝遷也無法規勸說皇帝,二人只能互相想辦法消磨對方銳氣。
朱厚照怒道:“朕是皇帝,難道決定有關社稷之事,還要聽從妳這個臣子的?”
或許是太過氣憤,朱厚照從禦座上站起來,惡狠狠地瞪著謝遷,就差沖下去掐架了。
便在此時,只聽“砰”壹聲悶響,卻是屏風後丟出只鳳頭女屐來。朱厚照壹怔,隨即坐回椅子上。
謝遷聽到壹聲怪響,不由側頭瞥了壹眼,發現不遠處那只鳳頭鞋時,臉色壹變,心裏開始琢磨開來:“莫非真是沈家小女在裏面?”
朱厚照壹下子沒了脾氣,等他再次從禦座上站起來時,神色變得異常平靜。他走下禦階,看樣子是想到近前跟謝遷理論。
謝遷心裏有些不安,但作為臣子只能低著頭。
不想朱厚照並未徑直到謝遷跟前,而是折道往屏風後去了,隨即裏面傳來嗡嗡的說話聲,可惜因為距離有些遠,謝遷聽不清裏邊在說什麽,甚至具體是什麽人謝遷都不好去下定論。
“這是怎麽回事?”
謝遷非常費解,以前每次跟皇帝談話都沒這麽麻煩,不過基本是以不歡而散收場,好像這次起了沖突後,朱厚照未像以前那樣直接丟下句話便甩袖而去,這次耐心比以往強多了。
過了半晌,朱厚照從屏風後出來,在小擰子的攙扶下坐回龍椅上。
朱厚照道:“謝閣老,壹百萬兩銀子,就當是朕借妳的,回頭還到戶部賬上,妳看如何?”
謝遷聽到這話不由大跌眼鏡。
皇帝用威嚴逼迫不得,居然提出借錢,這也算是開創歷史先河,若皇帝只是跟臣子借或許不算什麽,現在是跟戶部借錢,等於說天下之主要跟他的臣子商量從自己府庫拿銀子不得,只能跟臣子商量從府庫借錢。
從這點上,謝遷便感覺朱厚照態度的轉變,雖說聽起來很荒唐,但謝遷的執拗顯然不如之前強烈。
謝遷心想:“難道說對皇帝和沈之厚來說,這壹百萬兩銀子太過重要,要到非借不可的地步?”
朱厚照見謝遷不回答,以為謝遷不會同意,只好耐著性子將從屏風後討來的“絕招”繼續用下去,道:“若是謝閣老怕朕不還的話,那朕就先以內府明年的開銷作為抵押,朕還可以給妳打欠條,保證明年今天之前將銀子全都歸還戶部。這樣總沒問題了吧?”
謝遷黑著臉道:“陛下身為九五之尊,何必如此?”
朱厚照也有些氣惱:“謝閣老,若是妳肯痛快答應調撥銀子的話,朕何至於如此?現在誰都知道戶部有錢,而朕現在南巡還有沈尚書出兵平息倭寇都需要銀子,沈尚書那邊甚至還要造大海船,這沒銀子能打贏這場仗嗎?”
“朕難道是用來揮霍無度的嗎?這些都是必要的開支,朕現在跟妳商量,若是妳不同意的話,朕就開朝議商量,若是朝議也不同意的話,朕就去跟京師的士紳借,以朕的名譽作為擔保,就不信他們不借!”
面對皇帝如此蠻橫的態度,謝遷感到很無語。
謝遷當了多年首輔,根本就不怕朱厚照跟他發脾氣,最多互不幹涉,而朱厚照又沒那麽大的耐心管理朝事,最後很多事還是順著他的意思發展,就算偶爾有執拗不過的,謝遷也會在其他方面找補回來,連對韃靼之戰,朝廷都沒調撥太多銀兩,最後反而有賺。
不過現在朱厚照來耍渾這套,謝遷就有點招架不了。
謝遷心想:“陛下若跑去跟士紳借錢,朝野知道因為我僭越阻礙戶部調撥銀子而拖欠沈之厚軍費,讓陛下非要到向外借錢的地步,臣僚會怎麽想?他們會覺得陛下胡鬧,還是覺得我這個首輔大臣壹門心思跟陛下作對?”
謝遷突然覺得這招很陰損,朱厚照把自己擺在壹個受害者的立場上,讓他下不來臺。
謝遷再壹想:“就算臣僚會站在我這邊,百姓會怎麽想老夫還有滿朝大臣?那時候怕是沒人覺得皇帝是在胡鬧,反而覺得我們這些兢兢業業的臣子逼迫太甚,帶頭違背三綱五常……”
因為被皇帝借錢的舉動震懾,謝遷半晌沒說出話,壹句拒絕的話都沒法出口。
而朱厚照卻沒想那麽多,他只是聽了沈亦兒借錢的建議,為了哄沈亦兒開心,才到謝遷面前低聲下氣說話。
若非沈亦兒在旁,他才沒耐心跟大臣借錢,當然朱厚照會覺得借錢是“餿主意”,哪裏有皇帝跟臣子借錢的?
這得多掉價?
所以朱厚照不知道這壹招對謝遷的沖擊是有多大,朱厚照自己也帶著幾分不解:“謝閣老這是怎麽了?他不想借就明說,連話都不說,這是準備對朕無聲抗議?”
朱厚照實在等得不耐煩,道:“謝閣老若是不借就算了。”
這下等於是讓謝遷再沒有任何退路,謝遷苦著臉道:“陛下,若您是實在需要這壹百萬兩銀子,也並非不可……”
“嗯?”
朱厚照壹時沒反應過來,這怎麽回事,妳不同意給銀子,我說要跟妳借,妳不用我借了,要直接給我?
這算什麽意思?
謝遷道:“若這壹百萬兩白銀是用在軍費以及必要用度上,老臣認為有必要,但就怕有人會私下挪用這批銀子。”
朱厚照聽到這話後不由覺得謝遷有幾分通情達理。
連固執的謝老頭都妥協了,朱厚照也是個明理之人,自然不會再用強硬的態度去跟謝遷說話,笑著道:“這是當然,朕都打算借銀子了,怎會胡亂花錢?所有錢都用在必要的開支上。”
朱厚照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琢磨:“什麽是必要開支?朕給人打賞個幾百兩銀子算不算?”
謝遷並不知皇帝只是糊弄他,繼續道:“若陛下取消南巡之事,戶部可以調撥壹百萬兩銀子作為軍費。”
謝遷已感覺到阻礙朱厚照調撥壹百萬兩銀子不太可能,所以盡可能通過答應這件事來交換更多條件,而最優先的當然是阻止朱厚照離開京城。
朱厚照壹擺手:“這個可不行。朕已準備好南巡之事,取消的話太過突然,也會讓人覺得朕言而無信,定好的事豈能說取消就取消?不過朕可以答應謝閣老,南下途中絕對不會有任何鋪張浪費和擾民的情況出現,至於銀子用度,戶部可以找專人陪同南下,監督這批銀子的使用情況。”
謝遷本來看不起朱厚照,但聽了這番話後,卻發現朱厚照說話條理有度,很多事考慮周全,並非是他印象中壹個胡鬧昏君應該有的形象。
朱厚照再道:“若謝閣老實在不放心,可以壹同南下,不過以朕想來,京城應該有能替朕做主之人主持大局,朕準備帶司禮監掌印張苑壹同南下,而謝閣老可以留在朝中,全權處理天下事務!”
又是壹個讓謝遷覺得沒法拒絕的條件。
之前皇帝禦駕親征,謝遷被調到三邊當苦役,什麽事要先送到宣府交給張苑和朱厚照處理,造成了張苑壹手遮天的情況,以致後來戰局陷入被動。
當時謝遷便在想,若是壹切事務都交給他來處理,朝中事務不至於發生混亂,或許中原災禍也不會蔓延。
現在朱厚照提出南下,仍舊要帶張苑同行,卻讓他留在京城處理所有事務,等於說謝遷變相成為監國,如此壹來謝遷基本不用再受司禮監和皇帝牽制,謝遷處理起朝事也會更加得心應手。
現在就好像讓謝遷做壹個選擇,花原本屬於朱厚照的壹百萬兩銀子,完成壹場對家國有利的戰事,還能換到自己未來半年甚至壹年的朝政管轄權限,讓朝廷壹切政策按照自己的想法發展。
謝遷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但就算謝遷此時被說動,但還是有些不甘心,想交換更多的條件。
但就在謝遷準備開口時,朱厚照有些不耐煩了:“是否同意,謝閣老請給個痛快話吧?再多說也無益。”
這下謝遷反而陷入被動,難得皇帝轉性跟他商議,過了這村沒這店,謝遷不再拒絕,直接行禮:“老臣遵旨。”
第二五〇壹章 我的夢想
朱厚照做夢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在調度戶部銀兩上跟謝遷這個老頑固談妥,壹時間竟然呆住了。
不過在確定謝遷不是跟他開玩笑後,朱厚照便笑呵呵接受這種“好意”,此事讓他受到極大的啟發。
謝遷離開後,朱厚照心裏還在琢磨:“早知道的話那麽麻煩幹嘛,每次都跟謝閣老借銀子好了,這樣他每次都會同意,或許是他覺得朕可憐吧……嘿嘿……”
雖然朱厚照也覺得有幾分丟面子,但對於這個結果還是很滿意的。
就在他瞎琢磨的時候,沈亦兒從屏風後走出來,氣鼓鼓地望著朱厚照,好像之前朱厚照的表現丟了她的臉。
“皇後,剛才朕說的話妳也聽到了,謝閣老答應讓戶部調撥壹百萬兩銀子來給我們花銷……”
朱厚照迫不及待要跟沈亦兒分享好消息。
沈亦兒不顧小擰子在場,當即斥責:“不是說都用作軍費嗎?妳現在居然想用來自己花,指不定要用多少……我幫妳忙是為了給我大哥籌銀子打仗的……”
朱厚照這才意識到想要讓眼前的小姑奶奶認同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苦著壹張臉道:“朕也沒說不給沈尚書當軍費啊……剛才朕跟謝閣老說過了,這些銀子會用在正途上。”
沈亦兒道:“我不信妳,誰知道妳會不會私下把錢挪用?只有這壹百萬兩銀子,若是妳花幹凈了,我大哥那邊就沒銀子了。”
朱厚照想了想,壹時間不知該如何跟沈亦兒應答。
小擰子聽得壹楞壹楞的,他沒料到皇帝跟皇後之間居然會以這種方式鬥嘴,小擰子這會兒心思跟之前的張苑基本相同,都不想表現自己,躲在旁壹聲不吭。
朱厚照道:“那朕怎麽才能讓妳相信?”
沈亦兒繼續叉著腰,腮幫子鼓鼓的:“我大哥的銀子,我先幫他收下了,賬目不但要接受戶部的人監督,我也要親自看著,每壹筆開支都要經過我審核,知道嗎?”
“這怎麽行?”
朱厚照壹聽急了,自己好不容易要來壹百萬兩銀子,就算是以軍費的名義討來的,但他實際上只是想給沈溪個二三十萬兩意思壹下,大多數他準備拿來在南下途中恣意揮霍。
但現在有個女人要伸手管賬,這在民間家庭並不稀奇,但放在皇家就顯得太過另類了。
沒有哪個皇帝會讓自己的經濟大權落到女人手中……皇帝權力大,身邊女人眾多,就算再寵愛哪個嬪妃,也不可能把江山拱手相讓,當然這只是明朝皇帝跟皇後相處的情況,前朝不算。
朱厚照道:“朕借的銀子,怎能全給妳?”
沈亦兒罵道:“什麽妳的我的,就是咱夫妻倆的,還是我幫妳出的主意要到的錢……若是妳把其中大部分給我大哥充當軍費,我可以考慮給妳留壹部分,如果妳不肯……以後跟妳說壹句話,本姑奶奶就跟妳姓。”
朱厚照這下徹底沒脾氣了,雖然他很需要那壹百萬兩銀子,但想到因此而開罪這位小祖宗,他終歸有些底氣不足。
最後朱厚照只能苦著臉道:“皇後妳別著急,有事好商量嘛,這些銀子……大不了都歸到妳保管,要用到什麽地方,妳說了算。”
……
……
朱厚照很憋屈,雖然最後讓沈亦兒監管銀子使用的決定是他做出的,但始終不甘心。
沈亦兒帶著宮女回到交泰殿,朱厚照坐在乾清宮大殿的案桌後邊,獨自生著悶氣,只有小擰子陪伴身邊。
朱厚照突然道:“朕若是把這壹百萬兩銀子給皇後,她壹定全都給沈尚書,誰讓人家是兄妹,互相間會偏幫呢?”
小擰子想了想,本來他準備跟朱厚照搭話,但忽然念及這是皇帝家事,以他的身份不該牽扯進去,那是給自己找罪受。
朱厚照再道:“小擰子,妳覺得朕應該如何保住銀子?或者再去跟謝閣老借個幾十萬兩?”
現在皇帝已明確談話對象,小擰子沒法再躲避了,只好出言:“陛下,以奴婢想來,皇後娘娘不會將這些銀子悉數扣下,到底只有賬冊在皇後娘娘手上,而銀子……她怎麽可能看管得住?”
朱厚照眼前壹亮,壹拍腦門兒道:“正是如此,她壹個丫頭片子,哪裏懂得壹百萬兩銀子是多少?而且銀子總歸有折色,運送途中也會有損耗,到時候朕有大把的理由跟她解釋……”
“嘿嘿,皇後根本難以察覺其中貓膩,朕只要在花銀子的時候不走賬便可,最後她以為留下大筆銀子,但實際上……”
本來朱厚照很興奮,但說到後來,臉色慢慢變得頹喪起來,顯然是發現了自己考慮並不周詳。
朱厚照幽幽嘆了口氣,苦著臉道:“朕都已答應皇後,卻在背後耍詐,她知道真相的話……壹輩子都不理朕了吧?”
說到這裏,朱厚照重新陷入懊惱中,坐在那兒蹙眉沈思,苦惱的模樣讓小擰子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再壹次被顛覆了。
小擰子心道:“皇後到底有多大的魔力?若說陛下壹天兩天如此也就罷了,怎到現在還深陷情網走不出來?以後不會夏皇後在皇宮和朝廷說壹不二,慢慢成為第二個武則天吧?”
想到這裏,小擰子自己也會覺得這想法太過瘋狂,低著頭不敢跟朱厚照對話。
朱厚照喃喃自語:“不行不行,這壹百萬兩銀子主要用在沈尚書軍費上,朕答應過謝閣老和皇後,若言而無信,以後再想贏得他們信任就難了,不過南下經費終歸還是要有,那就另行籌措資金得了。”
到最後朱厚照終於想明白了,不再去動那壹百萬兩銀子的歪腦筋,轉而想辦法另行籌措銀子,總歸他有張苑和小擰子等人可以幫他活動,以前劉瑾、張苑等人可是源源不斷為他斂財的。
朱厚照望著小擰子道:“距離出發沒幾天了,中秋節後次日便要啟程,應該準備的讓人全部準備妥當……妳去跟張苑說清楚,妳們倆去看看是否有人願意為朕南巡之事籌措銀兩,誰忠心誰不忠心,就看這次是否能讓朕滿意!”
小擰子聽得目瞪口呆,皇帝居然要以貢獻銀子多寡來決定誰忠心與否,這跟當初出賣司禮監掌印太監之職壹事如出壹轍。
……
……
小擰子沒辦法了,他只能去找張苑商議,而自己卻沒打算給朱厚照籌錢。
其實朝廷府庫有的是錢,但內庫這邊卻因為朱厚照揮霍無度幾乎被掏空,謝遷管理財政極為嚴謹,讓朱厚照平時很難向戶部伸手,花費日益捉襟見肘,好在之前抄劉瑾府邸時大撈了壹筆。
朱厚照花錢如流水,小擰子知道自己沒法滿足朱厚照的好胃口,而且他也清楚自己暫時沒有進入司禮監當掌印或者是秉筆太監的希望,幹脆把這差事交給張苑,自己寧可當個傳聲筒。
小擰子在司禮監掌印房把事情跟張苑壹說,張苑顯得很驚訝:“陛下要銀子?不是聽說陛下剛從謝閣老那裏要得壹百萬兩?”
小擰子道:“陛下說了,這壹百萬兩銀子將會充作沈尚書的平倭軍費,即便陛下要花銷也不過是取其壹小部分,南下主要開支還是要靠張公公妳來籌措。”
張苑顯得有幾分難以理解,問道:“陛下都將銀子要來了,且是以南巡的名義拿到手的,憑何全都給沈大人?”
張苑不知內情,理所當然以為朱厚照不可能那麽大度。
從張苑的角度出發,他希望看到朱厚照多跟戶部要銀兩,如此壹來錢便落到他手上,從中中飽私囊的機會就多了,但若是悉數調撥給沈溪的話,等於說他壹絲壹毫玩貓膩的機會都沒有。
小擰子不耐煩地道:“這種事,不需要咱家跟張公公妳解釋太多吧?”
有關皇帝應允謝遷和沈亦兒二人找人監管資金使用,甚至皇後打算親自管賬之事,小擰子不想告知張苑。
小擰子的話讓張苑越發迷惑不解,他皺眉打量小擰子:“小擰子,妳不會是到咱家這裏來信口開河的吧?”
“愛信不信。”
小擰子壹撇嘴道,“陛下已吩咐下來,剩下的事就跟咱家無關了,咱家還要回去伺候陛下,走了!”
說完,小擰子果真轉身徑直離去。
……
……
張苑沒有出門送小擰子,站在那兒佇立半響沒回過神來。
“張公公,剛才擰公公來這邊有事?”李興從保寧門進來,遠遠看到小擰子出崇樓而去,有些好奇,連忙來到掌印房問張苑。
張苑隨口回道:“能有什麽事?不過是陛下要銀子罷了。”
本來張苑對李興很不耐煩,正準備遷怒,突然想到可以把幫皇帝斂財之事交給下面這些人,頓時轉變口風。
“陛下南巡,從戶部調撥了壹百萬兩銀子,如今謝閣老和戶部楊尚書均已同意,陛下卻說錢要用在正途上,主要交給沈尚書打倭寇所用,不能擅動……如此壹來,陛下南巡開銷不是需要我們這些做奴才的費心麽?”
“啊?”
李興對於皇帝能跟謝遷達成和解,成功從戶部討得銀子,還把銀子充作軍費很意外。
張苑冷笑:“不管怎麽著都要給陛下籌措十萬兩銀子,二十四監衙門每個管事都有任務,不得推脫,人人有份!”
……
……
京城這邊為皇帝出遊之事籌措銀兩,四方尋求贊助,發起者正是司禮監衙門。
就連高鳳都被調動起來,到處找人募集資金,以保住他秉筆太監的位置,為此甚至連張太後都支持了壹百兩。
至於皇帝從戶部調撥來的壹百萬兩銀子如數調撥到位,將隨同皇帝南下的隊伍壹起運往江南。
大明沒有類似於銀行性質的錢莊。
十多年前,沈溪曾在福建和臨近的廣東、江西、浙江壹些地方開設兌換銀子和銅錢的錢莊,後來隨著汀州商會瓦解,這些錢莊相繼被各地官府或者商會接管,同時壹些官員受到啟發,以官府名義開設了壹批,甚至如今在南京、蘇州等地已開始有存錢業務的錢莊出現,當然這裏的存錢是不給利息的,還要給錢莊保管費,著實奇葩。
沈溪有意在新城開設具有後世貨幣信貸業務的銀行性質的票號錢莊,不過因沈溪沒有得到皇帝首肯,同時他也不是戶部尚書,此事暫時只在籌措中。
沒有可以通兌通取的票號錢莊,銀子在各地間運送有諸多不便,就算實力再雄厚的錢莊也不可能壹次兌換壹百萬兩銀子,這筆錢非要以官兵押運不可。
有人想中飽私囊,更多的人則是想平平安安把銀子送到江南,交到沈溪手上。
為了保證銀子專款專用,謝遷花費了不少心思,壹改之前跟沈溪以及皇帝作對的做法,反而在皇帝南巡以及沈溪備戰之事上多有幫助,戶部和工部那邊通通開了口子,各種各樣的支持源源不斷送到沈溪手上。
對於突然而來的資助,沈溪始料未及。
因為以沈溪的籌劃,短時間內已解決新城建設的資金短缺問題,根本不需要朝廷再調撥經費。
不過銀子始終不怕多,這筆錢的到來給沈溪帶來諸多便利,本來捉襟見肘的財政狀況瞬間好轉,甚至沈溪還可以拿這筆錢開設更多工坊,以銀子生銀子,將以上海縣城為中心的新城建得更加輝煌燦爛。
“……老爺,朝廷之前不是說對建造新城不支持麽,怎麽突然間風向就變了?這壹百萬兩到底只是謠傳,還是真的?”
作為沈溪的大管家,惠娘不敢相信朝廷能壹次調撥壹百萬兩銀子給沈溪,這幾乎將之前朝廷拖欠沈溪軍費和建造城池、船廠、船只的費用解決大半。
以惠娘想來,朝廷不可能會完全順著沈溪的意思,更像是醞釀著壹場天大的陰謀,不可不慎。
沈溪道:“我自己也不知是否為真,不過這次謝閣老親自點了頭,想來事情八九不離十。但最大的變數,還在於這筆銀子是否能順利運到江南。”
惠娘想了想,點頭道:“就算此事為真,但銀子落實可能需要兩三個月時間……能在年底前到賬就算好的。”
惠娘對於新城如今的境況很了解,她清楚壹件事,那就是現在新城所缺不是銀子,而是各種各樣的物資。
江南富庶之地,看起來有錢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但大明長久以來都還處於壹種相對封閉落後的市場環境,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用銀子或者銅錢買來,大明不是市場經濟,許多時候民間購買商品,多以物易物,跟原始社會沒多大區別。
百姓對於銅錢和銀子不太信任,對大明寶鈔等紙幣就更加不信任了,因為這些東西的價值隨時會變,這也跟大明缺少白銀和銅有關,銀子和銅錢幾乎不是普通百姓能接觸的東西,就算有也非常少,反而以物易物最方便。
李衿也在旁說道:“咱建造新城,花費那麽多銅錢和銀子,江南物價已經猛漲壹撥,連同閩粵之地物價也在飛漲,這些銀子能辦到的事情並不多。”
惠娘道:“或許老爺不跟佛郎機人做買賣是對的,市面銀子多了,大明自家的貨物就少了,壹下子流入那麽多白銀,物價不漲才怪。”
沈溪搖頭:“或許在妳們看來,白銀流入對我們不利,但這裏我要跟妳們說的是,陣痛是完成改革的必要條件……”
“若是沒有這些白銀,大明百姓會長期處在壹種以物易物的落後環境中,商人的利益會被攤薄,而有心投身工商業的人就可能因此改變想法,地主守著土地不思進取,大明將永遠是農耕社會。”
沈溪的話很深奧,即便惠娘和李衿都是有才學的女人,聽了這話還是不由對視壹眼,都能清楚看到對方眼中的迷惑。
惠娘搖頭:“老爺說得太深奧了,不如淺顯些來說。”
沈溪笑道:“妳們以前都做過生意,應該知道限制商業發展的桎梏是什麽吧?不需要妳們回答,妳們想想以前做買賣最怕的是什麽?銀子的折色,還有銅錢的年份和含銅量,大明寶鈔年份是否保值,還有商品成色,等等等等……”
“其實這壹切歸根結底在於流通貨幣的不確定因素太多,更有壹些黑心的家夥在貨幣上做文章,在銀子和銅錢中參雜太多雜質,以至於貨幣價值得不到保證,到最後不得不以物易物,以確保買賣公平。”
惠娘和李衿仔細想了想,壹起點頭,她們都是生意人,當然知道當前營商環境如何。
沈溪道:“因為大明黃金、白銀和銅等貴重金屬極度缺乏,使得純度很高的黃金、白銀基本不會在市面流通,流通的基本都是劣幣,比如說成色很差的銀子,或者劣質的銅幣,又或者是那些年份久遠紙張發黴的大明寶鈔,而成色好的貨幣基本都為士紳、地主或商賈收藏……”
“有關經濟學的東西我沒法跟妳們解釋太多,總歸就是市面上成色好的貨幣越來越少,偽劣貨幣卻越來越多,隨著劣幣驅逐良幣,對手工藝者的影響便會增大,因為就算他們能制造出產品,也缺少流通變現的渠道,商人也是有壹筆賺壹筆,然後把白銀、銅板、寶鈔和貨物兌換成土地,以本守之。”
惠娘依然在皺眉思索,李衿卻已經聽明白了,點頭道:“老爺說得很有道理。”
惠娘問道:“所以老爺就想辦法讓市面上流通的白銀增多,讓普通商賈和百姓可以拿白銀作為流通物,刺激工人、農民生產出更多的貨品,刺激工商業發展?”
沈溪笑道:“還是惠娘妳了解我的心思,其實要解釋的地方不少,但大致意思便是如此,白銀的增多對大明經濟平穩發展非常有好處。”
“未必吧。”
惠娘搖頭道,“市面上白銀多了,會刺激部分人投身工商業,但華夏自古以來的生活模式也會隨之改變,許多人卻因循守舊……白銀加大流通,會讓這種不確定因素增多……不是嗎?”
惠娘迫切想得到答案,沈溪卻只是搖搖頭否定她的看法。
沈溪道:“或許在惠娘看來,任何改變都屬於徒勞無功,或者說改變意味著顛覆,意味著固有的秩序不存。”
“但這裏我想說的是,華夏文明經過壹次次改變才走到今天,如果壹定要因循守舊,那麽科技和社會發展就將處於停滯不前的地步,妳看看,曾經根本不起眼的西方小國佛郎機,可以用船艦利炮打開我們的過門,若非當初僥幸獲勝,或許大明海疆會遭遇他們持續不斷的騷擾。”
“妳再看看沿海倭寇,只因為他們不因循守舊,便制造出大船,可以跟佛郎機人和海外各色人等做買賣,居然在大明近海跟朝廷分庭抗禮,形成巨大的安全隱患,非要逼著我跟他們交戰,將他們鏟除。”
“這壹切難道不足以證明,因循守舊的結果只會被先進的文明淘汰,落後就要挨打嗎?”
也許是沈溪對華夏歷史了解太多,深知未來大明走向,可以說明朝的滅亡跟因循守舊關系重大,至於明清兩朝閉關鎖國給華夏文明帶來怎樣顛覆性的影響,他沒法跟惠娘和李衿做解釋,只能是盡量避免這種情況出現,他要做的就是要先世人壹步去做壹些事,如此才能掌握主動權。
好在當今皇帝是胡鬧且開明的朱厚照,沈溪壹直沒有刻意改變正德的品性,也是看中朱厚照的冒險精神,若強行讓朱厚照當壹個忠厚刻板、符合儒家思想的好皇帝,那他的改革計劃也會胎死腹中。
但即便如此,沈溪依然覺得自己在朝中受到到的阻力太大,便在於那些老臣沒有壹個有進步思想,都守著自己那壹畝三分地,抱著大明乃是天朝上國的思想,壹步步看著大明走向衰落。
沈溪再道:“因為蒙上眼睛,我們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改變,但我並不想當壹個壹葉障目之愚人,惠娘,我希望妳和衿兒能最大程度幫我,我希望把新城建造成未來世界的中心,四海來朝時,這裏便是迎接他們的港口,這裏擁有整個世界最先進的文化思想和技術。”
“未來是全世界來大明模仿我們,而不是我們被動去模仿世界,改變歷史進程的科技必須要出自這裏……這才是我的夢想。”
第二五〇二章 希望
沈溪很多理念,都深思熟慮多年,或許有過於理想化的東西,不過大致說來,這已是他現在身份和處境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治國方略。
但就算如此仍舊遭遇巨大阻力!
這時代根深蒂固的守舊思想,還有儒家掌握的話語權和對人的品性的清議權,以及來自皇權的限制,都不是沈溪壹下子能突破重圍的。
沈溪不想等七老八十自己在朝中掌控壹切,或者自己篡位當皇帝後再推行改革,若是不適合這時代的東西,就算是再先進也不能要,但若是能循序漸進,於潛移默化中推進科學與技術進步,進而促進生產力大發展,他會義無反顧投身其中。
惠娘和李衿在很多事上全力支持沈溪,但還是有壹定限制,便在於惠娘和李衿沒法完全理解沈溪的理念。
新城建設的經費問題得以解決,沈溪可以拿出更多心思放在造船上,但此時他卻有些心緒不寧,心中好像住進了個魔鬼,壹直挑唆著他做某件事,但他偏偏知道這件事不能做,那意味著他未來自己的生活會出現巨大改變。
“為什麽到了江南,看到這座城池愈完善,不詳的感覺卻愈強烈,我對未來更加沒信心了呢?”
沈溪心情郁結,許多問題找不到答案,偏偏這些他還沒法跟惠娘傾述。
這世上真正理解他的人,在沈溪看來幾乎沒有,陷入迷茫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醉生夢死,但那根本就是在逃避,對事情沒有實質性的幫助,而沈溪也在想是否可以改變這種現狀,但苦思的結果卻是大明沒有合適的地方供他改變,就算這座欣欣向榮的新城,也仿佛被壹只無形的大手籠罩其中。
“我就像那孫猴子,無論再怎麽神通廣大,始終有座五指山壓著……就算僥幸逃出去,還有緊箍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
中秋節這天本該闔家團圓,新城內外處處洋溢著歡聲笑語。
五天前惠娘和李衿已搬到蘇州河南的別墅區,沈溪獨自壹人留在衙門發呆,沒有參與城中任何壹場節日慶典,也沒有跟惠娘、李衿,或者是馬憐團聚。
沒有悶酒,只有無盡的公事,沈溪拿起桌上的公文看過,卻發現根本沈不下心來處理。
恰在此時,侍衛通報說唐寅來了。
沈溪沒有拒絕老朋友請見,讓侍衛通傳請唐寅進來。
唐寅很高興,因為他的家人旬月前已從京師出發,估計再過半個月左右,他就能跟妻兒團聚,而且前兩天他還見到已嫁為人婦的女兒,突然間覺得自己成了人生贏家,年過不惑,事業有成,妻子賢惠,兒女繞膝,人生即將迎來巔峰。
此時唐寅喝得醉醺醺的,到來後說話聲很大:“沈尚書,弟兄們都在等妳壹起去喝酒,難得有放松的時候,這會兒您怎還在這邊做事?有什麽公務不能等到明天再處理嗎?”
中秋節這壹天,軍中沒有嚴格禁酒,不過當值將士還是沒資格碰酒水,這算是沈溪人性化的壹面。
這是新城初具規模後第壹次過節,不管是軍人還是百姓,均喜氣洋洋,但整個熱鬧的節日氛圍中不見沈溪,總覺得少了什麽,所以唐寅才會來這裏請見,因為將領們知道,真正能把沈溪請出來的只有唐寅,在這座城市能跟沈溪直接對話的人太少了。
沈溪微微搖頭:“公事太多,不加班加點處理不行,壹旦積壓會延誤大事……伯虎兄有別的事嗎?”
唐寅道:“弟兄們都想跟妳喝壹杯,如果沈尚書不去,在下也不勉強,是他們讓我來的,我也想看看沈尚書在作何……呵呵……”
唐寅臉頰通紅,嘿嘿笑著,有些得意忘形。他坐下來看著沈溪,目光真誠……他對沈溪的感激發自由衷,因為正是沈溪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對沈溪的尊敬與日俱增。
沈溪從案桌後走出來,手上拿著壹份公文:“朝廷傳來公函,告知陛下將在中秋後次日,也就是明天上午動身出發前往江南,這壹路可能會沿著運河走,也可能走陸路,暫時不清楚陛下走哪條道,不過新城這邊應該準備迎駕事宜了。”
沈溪把公文交給唐寅,但唐寅還沒從醉醺醺的狀態中緩過來,不太明白沈溪為何要對他說這些。
不過他頭腦始終保持壹抹清醒,略微琢磨後便意識到,他是沈溪軍師,又是之前專門負責迎駕事宜之人。
唐寅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將公文接在手上,揉了揉眼……醉眼惺忪的他有些看不清上面寫了什麽。
沈溪道:“今晚妳可以繼續喝酒,但不要喝得太晚,有些事等明天酒醒後再說。”
沈溪搖頭苦笑,以唐寅現在的狀態,跟他談什麽都是徒勞,於是幹脆把公文交給唐寅,讓他拿回去研究。
唐寅卻很倔強,堅持要把公文看明白。
他看的時候不斷搖頭,努力讓自己頭腦清醒些,等看完後笑了笑:“在下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不就是準備迎接聖駕麽?城內壹切都準備妥當,陛下從哪裏上岸,上岸後走哪條道,安保如何安排,陛下入住行在後的服務,全都不在話下。”
或許是平時沈溪給予唐寅的支持實在太多,無論其做對做錯沈溪都會出言鼓勵,唐寅自信心爆棚,再加上此時喝了點兒酒,人開始變得飄起來
沈溪轉身回到案桌後,嘆了口氣:“該做好的事情盡量做好,不該做的也別勉強,新城所有屋舍會在未來壹段時間內進行整治,那些尚未成型的街道會緊急修繕,尚未開發的地方全部種上樹……就算只是面子工程,也要做到盡善盡美,這件事便交給妳去做。”
“那迎接聖駕……”
唐寅很著急,生怕沈溪把迎接皇帝的差事交給別人,他現在迫切希望能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現,從他領了這份差事開始便在期待中。
沈溪道:“壹並是妳的差事,時間緊迫,妳不但要完成更要做好。”
……
……
中秋節當晚沈溪在衙所將就著對付壹晚上。
第二天日上三竿時,惠娘換了身男裝,帶著參湯來見沈溪。
縣衙是兇宅,惠娘生怕沈溪出事,得知沈溪在臥房休息時,沒著急進去打擾,因為她知道沈溪上午很晚才會起來,沈溪屬於那種夜貓子。
等沈溪醒來已近中午,他跟惠娘在衙門後院房間相見,惠娘將瓦甕中的參湯倒出來,道:“溫溫的,不太熱了,要不我去後廚給妳熱熱?”
沈溪接過抿了壹口,道:“溫度剛剛好……妳燉的嗎?”
惠娘搖頭:“不是,是隨安和東喜……這對小姐妹昨日已平安抵達新城,現在已在家裏伺候,不過因為沒合身的男裝,暫時出不了院子……剛搬到蘇州河那邊還覺得有些冷清,現在家裏總算熱鬧許多,本以為大人會過去壹起團聚過節,不想卻在這裏過了壹夜。”
說話間,惠娘往四下打量壹番,似乎想知道沈溪是否有金屋藏嬌。
沈溪再次喝了壹小口參湯便將碗放到壹邊,平時他少有進補的習慣,本就年輕力壯,自己身體如何他很清楚,在桌邊坐下後,口中自然而然道:“處理公事太晚,回去壹趟起碼得兩刻鐘,就不回去打擾妳們了……我不是派人跟妳們打過招呼,讓妳們不必等我嗎?”
惠娘笑了笑,像是回答知道了,但其實心中有些許苦澀,她當然能感覺到沈溪最近的情緒變化,作為沈溪最親近之人,她比誰都了解沈溪。
雖然沈溪沒說具體是何原因,但她隱約感覺到沈溪要做改變人生命運的重大決定。
惠娘道:“蘇州河那邊的屋舍寬敞得很,比這邊陰森森的住起來舒服多了。以後若是老爺晚上不能回去的話,妾身就派個丫頭過來伺候左右,端茶遞水也方便些。這裏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實在太過寒酸了。”
沈溪搖頭:“做事最好是靠自己,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人伺候。妳先回去吧,隨安和東喜已有段時間不見,妳最好跟她們拉拉家常,了解她們的真實想法。”
沈溪竟然對惠娘下逐客令,這態度讓惠娘越發擔憂,她很想問沈溪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沈溪的神色卻告訴她,就算妳再擔心也不能多問。
惠娘還算知情識趣,發現自己沒法進入沈溪內心深處後,也就放棄了努力,起身道:“妾身侍奉不周,大人……還是做正事吧,妾身先回家去,做壹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夠幫到大人。”
惠娘言語中帶著幾分苦澀和失落,起身離開,出衙而去。
……
……
沈溪因心中雜思而意誌消沈,如此壹來他身邊的女人都有壹種被冷落的感覺,惠娘和李衿最先感受到這股情緒,至於熙兒和雲柳則因為基本都在東奔西跑,影響不大,馬憐這邊又回到以前獨守空閨的狀態。
沈溪對馬憐還算眷顧,收入房中後,只要有機會便會去看望,馬憐偶爾能感覺到幸福的滋味。
但始終沈溪是有家業的男人,不可能時常守護身邊,前兩年沈溪出征和朝事繁忙,甚至在京城時也經常因稱病不出而躲在家中,讓馬憐的生活顯得有幾分淒苦。
馬憐本以為到江南後,生活會有極大的改善,最初也的確如此,到新城後沈溪經常落榻房中,但隨著時間推移,沈溪又將她冷落壹邊,馬憐覺得自己好像成了被遺忘之人。
但她在新城內的待遇很高,住的地方獨門獨院,毗鄰壹個風景秀麗的小湖,不會被工地施工的聲音吵到,而她基本都在看書或者做壹些盡可能轉移註意力的事情,但相比於每次陪沈溪,這些精神上的麻痹手段難以讓她真正沈下心來。
壹直到七月十六晚上,她的嫂子,那個習慣於給她出謀劃策的女人又來了……她嫂子是跟著第壹批隨軍家屬到達的新城。
“……妳大哥已在沈大人麾下立下不少功勞,朝廷提拔他為衛指揮使,不過暫時沒有實缺,恐怕要回到京城才會安排,下壹步可能就要進位都司,咱們的生活也比以前好許多……家裏能來的現在基本到了新城。”
女人坐下來,把家中的情況跟馬憐說明。
馬憐雖然在沈溪身邊,其實對於娘家的情況還是很關心的,因為她就是為了家族的利益成為籠中鳥,希望看到自己的犧牲有價值。
不過眼下她對此並不是很有興趣,漫不經意地問道:“出征在外,也可以帶家屬嗎?”
沈溪可以帶家屬,這毋庸置疑,沈溪走到哪裏都習慣於身邊有人陪伴,不過因為朝廷壹些規矩,使得沈家內宅的女人不能在沈溪出征時離開京城,不過馬憐和惠娘等女則沒有這種限制。
女人道:“乃是沈大人安排的,咱畢竟不是京營的軍戶,管理沒那麽嚴格……這次過來的人不多,我抵達後只跟妳大哥見了兩面,每次都匆忙而別。妳大哥現在很忙,看起來比以前更有幹勁,期待能有所建樹,所以希望妳……”
馬憐搖頭道:“我沒什麽好辦法,大人面前,我不想提家裏的事情,免得被大人誤會我另有目的。”
馬憐很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沈溪認可,至於幫馬家說話,這種事她已很久沒做過,在沈溪面前她甚至刻意不去提有關馬昂之事,不希望自己被家裏人請托,更願意把自己當作是沈家人而不是馬家人……雖然她對馬家有壹定關心,卻不是她生活的全部。
那女人嘆了口氣:“不指望妳,又能指望誰?妳大哥雖有壹定能力,但相比於那些久經戰陣的老將,那些跟隨沈大人出生入死之人,妳大哥始終沒什麽底氣……不過還好有妳在,沈大人對他還算照顧,每次提拔或者有機會時都能想著妳大哥。”
馬憐沒說話,她打從心底覺得家裏人太過勢力,把自己當作棋子在使用,所以沈默不語。
女人道:“之前帶過來的那些女人都留在京城,沈大人沒要,妳大哥便收了回去,準備換壹批……對了,是妳自己不想讓她們到沈大人面前爭寵,還是說……”
“是大人自己不要。”
馬憐顯得有幾分氣惱,“沈大人並非好色之徒,平日做事非常謹慎,這麽多女人給他他也不可能收下……什麽時候妳們才能明白呢?”
女人搖頭:“這還不是為了妳好……妳畢竟跟沈家內宅的女人不同,妳的責任在於讓大人緩解身心疲勞,盡壹個女人的本分……不過要想固寵的話得費些心思,壹個女人最好的年歲是多久?讓壹個男人永遠眷顧自己,怎麽可能?妳又沒孩子,未來看不到希望,這是在幫妳,難道妳想老了後孤苦無依?”
馬憐沒有回答,她明白事理,很清楚壹個女人難以在同壹個男人跟前長久保持新鮮感,久而久之就會被冷落,就好像眼下,她覺得正是因為沈溪對她厭倦才會如此,而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麽,每次見到沈溪都極力逢迎,幾乎將沈溪捧到比皇帝更高的位置上。
女人再道:“妳年歲不大,經歷的事情少,有些跟妳說也說不明白,之前我已跟妳大哥商量過,妳大哥的意思,可能那些鶯鶯燕燕沒有能讓沈大人著迷的絕色,便給妳換壹批,這次不會給妳太多人,壹次壹兩個,平時留在妳身邊解悶說話。她們來也是給妳當使喚丫頭,就算以前出身再好,也只是妳的下人。”
馬憐蹙眉道:“大哥又要花不少銀子吧?我們馬家始終不比以前了……”
女人無奈道:“就算馬家再怎麽衰落,還是有底子在,過去幾年妳大哥已將西北所有能變賣的東西都賣了,準備長居京城,現在又跟著沈大人到了南方,如此京城家業也沒必要保留,而妳大哥在教坊司有朋友,平日也喜歡縱情聲色,他最擅長這些東西,能幫得上妳忙。對了,妳的堂妹年歲不小了,姿色不比妳遜色,如今正是貌美如花,到時候可能會讓她到妳身邊來。”
馬憐非常氣惱,因為她不想接受家族塞來的女人。
若是民間找來的女人,馬憐還有理由壓對方壹頭,但若是自己家族的人,那未來自己是否壓得住另說,這就好像皇宮內爭寵,壹切都是以沈溪的偏好為準,她覺得自己已開始失寵,更不想接受壹個姓馬的女人到身邊來。
“馬家人就不必了。”
馬憐直接回絕。
女人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答案,道:“妳決定的事,連妳大哥都沒法反對,我會回去跟妳大哥說,不過妳要留心,按照之前所定,沈大人會將家眷從京師接來,到時候妳可能就更少有機會見到沈大人,妳年歲不大但有些事壹定要趁早,若妳能為沈大人生下壹兒半女……”
“知道了,這些事不用妳們提醒!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想休息了。”馬憐有些不耐煩了,語氣生硬。
女人無奈搖頭:“瞧妳這性子,跟以前壹樣,真是任性,或許沈大人太寵著著妳吧,以妳現在的處境的確不該使小性子,妳大哥有個朋友,就在新城這邊做買賣,人脈很廣,想攀關系接近沈大人,妳看……”
馬憐蹙眉:“什麽意思,妳是想讓我把此人推薦給大人認識?”
女人道:“正是如此,別以為是多困難的事情,其實妳可以順帶跟沈大人壹說,此人做買賣很有壹套,聽說跟沈大人掌握的商會有業務往來,生意做得很大,他能給我們馬家帶來不少便利,若是妳能……”
“我知道了,妳不用多說了。”
馬憐嘟著嘴,直接打斷女人的話。
女人搖頭:“妳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怎麽跟沈大人說?此人能幫沈大人賺到更多的銀子,有關吃喝玩樂的事情,還有接下來陛下駕臨新城之事,他都可以幫忙安排,他要人手有人手要勢力有勢力,只是苦於沒機會接近沈大人。”
馬憐瞇眼望著自己的嫂子,問道:“這樣有本事的人,能沒人脈?”
女人道:“這可就說不準了,聽說此人手裏掌握有不少船只,能幫沈大人運送貨物……妳別擔心,此人絕對不是什麽賊寇出身,妳大哥跟他認識非壹天兩天,之前送到妳身邊的那批女人中便是此人從揚州精挑細選送往京城的,妳大哥現在地位不同以前,巴結他的人多了,此人還送了女人到妳大哥跟前……”
說到這裏,女人的語氣稍微有些淒苦,好像在說壹件她自己也不是很滿意的事情。
馬憐當然清楚,自己的哥哥在外沾花惹草,流連煙花之地,平時根本沒什麽正形。
女人再道:“此人以前曾幫朝中貴人做買賣,不過貴人倒了,他只好自立門戶,現在缺少強有力的人作靠山,沈大人在朝如日中天,所以想投靠到沈大人手下,每年能給沈大人帶來的利益絕對不下十萬兩……”
“我知道了,我回頭會跟沈大人說。”馬憐漫不經心地道。
“唉!”
女人嘆了口氣,“希望妳能記在心裏,別給忘了……咱馬家的希望全系於妳壹人之身!”
第二五〇三章 國舅
在沈溪的領導下,新城建設有條不紊進行,呈現出壹片朝氣蓬勃的景象。不少人想借助沈溪的力量來獲得權勢和地位,尤其那些投機思想濃重的商人,很想借助沈溪的力量來贏得更大的利益。
不過顯然沈溪不需要這些商人依附,因為他自己身後就有強大的商業團隊,至於別的人幫他做買賣更像是與虎謀皮,而他卻成了那只老虎,旁人想從他這裏賺走利益並不那麽容易。
馬憐在被自己嫂子殷殷囑托壹番後,寢食難安,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履行對自己嫂子的應允,但卻不知幾時能見到沈溪。
同樣是八月十六,這天是朱厚照既定出發南下的日子,壹早皇宮內外便已安排妥當,朱厚照卻沒起來,張苑等人只能耐心等候。
“怎麽回事?陛下到現在還沒起來嗎?這是走還是不走啊?”張苑在乾清宮外等了半個多時辰,終於見到小擰子從裏面出來,連忙上前問道。
小擰子昨夜在皇宮值夜,張苑以為小擰子會知情。
小擰子回答:“咱家作何知曉?到現在陛下還沒出來,咱家總不能進去打擾陛下休息吧?”
張苑又問:“那陛下現如今是住在乾清宮,還是交泰殿啊?”
“不知道。”
小擰子不耐煩地說了壹句,對張苑完全就是壹種愛搭不理的態度,這讓張苑非常著惱。
朱厚照此番南行,張苑跟小擰子都要伴駕左右,除此之外秉筆太監李興也要壹同南下,如此壹來,司禮監留守的只剩下秉筆太監高鳳。
朝廷方面,基本沒有陪同朱厚照南下的大臣,內府安排了壹些中低層官員,再就是戶部派出壹名郎中監督專款用度。
駙馬都尉崔元倒是會跟隨聖駕南下,崔元要負責這壹路安保,本來朱厚照有意讓崔元留守京城,但英國公張懋上奏請求以他鎮守京畿,張苑將此事告知後,朱厚照略微思索便應允下來。
見小擰子態度不佳,張苑只能繼續等候,又過了半個時辰,依然沒有消息傳來,恰在此時,李興急忙而來,張苑和小擰子都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兩位公公,作何還在這裏等候?陛下不會是……還沒起床吧?”
李興對於眼前的情況非常迷惑,不過現在誰都明白壹個道理,當今皇帝做事基本沒有準時的時候,當天午時前朱厚照能出發就算不錯了,指望懶散慣了的皇帝壹大清早爬起來出行,幾乎是不可的事情。
張苑板著臉呵斥:“這不是明知故問麽?若是陛下起來了,咱家還用在這裏等候?”
李興望著小擰子:“要不……擰公公您進去催催?”
小擰子也在嚷嚷:“咱家還沒活膩,進去催陛下,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要催,李公公自個兒去,咱家可以為妳引路。”
李興臉上帶著回避之色:“兩位公公可真會言笑,咱家哪裏有資格驚擾陛下清夢?還是留在此處等候陛下出來為好。”
三人互相看了壹眼,發現對方的眼裏都有壹股狡詐之色,最後三人好像賭氣壹般,便在乾清宮殿門外等候,沒壹人進去催促。
……
……
這天不但皇宮這邊準備出行,沈家也在積極準備中,不過並不是沈溪的沈國公府宅,而是沈明鈞夫婦府上。
壹早便有人過來送禮。
朱厚照派了禦用監太監李榮前來送了十幾口箱子的禮物,幾乎將正院堆滿了,周氏看得喜不自勝,嘴巴就沒合攏過。
“皇上就是客氣,妳看看這賞賜的禮物,比老大給的多多了,我說十郎啊,妳也要努力了……看看咱家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
周氏笑瞇瞇地對站在壹旁的沈運說道。
沈運撇撇嘴:“這些全都是姐夫給的?莫非他想賄賂咱?”
“誰是妳姐夫?”
周氏還沒明白兒子口中的“姐夫”是誰,等仔細琢磨後才意識到說的是朱厚照,當即罵開了,“好妳個臭小子,人不大倒敢胡亂說話……稱呼皇上妳也敢直接叫姐夫?活膩歪了嗎?”
沈運道:“娘,我不想聽妳說這些,昨日姐夫派人去國子監跟我說,讓我回來準備陪同他壹道南下……這次我陪著姐姐和姐夫壹起下江南,到時候能看到大哥,妳們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大哥的,就快點兒說,可能過壹會兒我就要走了。”
周氏罵道:“妳個小兔崽子,現在有能耐了,什麽叫有話趕緊說?妳有什麽本事帶話?就算是有事跟妳大哥說,那也是娘找人寫信……”
“這不是娘還沒來得及寫信麽?”
沈運對這個老娘有些抵觸,畢竟他現在年歲大了,而且小小年紀便做了國舅,在國子監中不但沒人敢欺負,別人還都處處巴結,他在國子監享受到的是超品待遇,就算是國子監那些先生都不敢得罪他。
誰都知道沈運的身份和來歷,這小子現在是國舅爺,哥哥又是朝中炙手可熱的沈國公,未來賜爵很可能是侯爵起步。
長了見識後,沈運對於這個封建專制家庭便沒了那麽好的耐性。
周氏道:“妳個小子學了幾天書,識壹些字,就敢跟妳娘叫板了是吧?妳娘我是不識字,寫不了信,妳就當為娘就沒本事?為娘可是栽培出壹個狀元和壹個皇後,全家就妳最沒出息。”
沈運撇撇嘴:“還栽培出個國舅……如果妳再生壹個的話,還是國舅,都壹樣。”
“妳個兔崽子!”
周氏當即就要抄掃帚去打,換作以前沈運壹準兒挨揍,但現在他學精明了,眼看老娘動粗,撒腿便跑。
結果母子倆在院子裏追逐壹會兒,周氏追不上,最後只能站在那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恰在此時,朱起匆忙從外進來,見這架勢目瞪口呆,自忖來得不是時候,皇帝的丈母娘正在教訓小國舅呢。
“老夫人,外面車駕已備好,讓二老爺去皇宮前面等候伴駕。”朱起道。
沈運點頭不叠:“知道了,知道了……朱老爹,咱趕緊上車,我娘她要打人,好生不講理。”
周氏在那兒氣喘籲籲,老遠罵道:“妳個臭小子慢點走,把包袱帶上,真是個沒良心的兔崽子,怎麽生了妳這個孽障!”
……
……
沈運乘坐馬車到了皇宮門口,這並非是他第壹次來到大明門前,當他看到那高大巍峨的城樓時,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就像是農奴翻身做主人壹樣,他當上國舅,意味著以後能經常出入皇宮,這宮門對他而言跟自家宅門差不了多少。
沈運從馬車上下來,此時周圍車駕很多,不過卻排列整齊,錦衣衛和侍衛排成隊列,威風凜凜,沈運卻可以在其間大搖大擺行走,沒人敢過來質問,雖然周圍的人未必知道他是誰,但因沈運身邊也跟著宮廷侍衛,足以顯示出其身份不凡。
恰在此時,東江米巷過來幾名身著緋袍的官員,沈運瞅了瞅壹個都不認識。
“有朝中重臣過來,我先躲壹躲。”沈運雖然有了主見,性格也逐漸從懦弱變得自信,但他始終還是活在哥哥、姐姐和老娘的陰影下,有幾分怕生。
回到馬車旁,幾名臣子中分出壹人往這邊走來,沈運看了壹眼,見是壹名慈眉善目的老者,走到他跟前後停下來,上下打量。
“不知這位老先生是……”
沈運率先打起了招呼,畢竟是晚輩,對方不管是誰,都要先行禮,這也是他在國子監讀書學到的禮數。
老者笑了笑:“妳是沈運?沈家十郎?呵呵,居然長這麽大了?”
沈運臉色有少許尷尬,苦著臉道:“老先生見過晚輩嗎?”
旁邊過來壹名太監,笑呵呵介紹:“國舅爺,這位乃是謝閣老,可是當朝泰鬥呢。”
沈運這才知道原來這位是自己小嫂子的祖父,有關謝遷的事他以前聽過不少,但就是沒見過,偶爾謝遷會去沈府,他壹介無知頑童也沒機會拜見。
沈運趕緊行禮:“晚輩見過謝老。”
謝遷微笑著點頭,似乎對眼前的少年郎很滿意,展眉問道:“妳要隨同陛下壹起南下,是吧?”
“正是。”
沈運可不知道眼前的謝遷是在套他的話,有什麽說什麽,“聽說皇後也會跟晚輩同去。路上好有個照應。”
說這些話的時候,沈運儼然是個蹁躚的佳公子,非常有禮貌,聲音溫馴,謝遷看著沈運有壹種熟悉的感覺,儼然當初剛中狀元入朝為官的沈溪,頓時生出壹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本來謝遷想從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口中探知更多內情,但突然間他便放棄了這個計劃。
謝遷嘆了口氣道:“南下途中多學習,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回來後爭取在學業上有所進步,早日為朝廷效命。”
“晚輩謹遵謝老教誨。”
沈運不知為何謝遷要說這些,趕緊行禮。
謝遷沖著沈運點點頭,轉身離開,回到遠處的朝臣堆,楊廷和湊過來問了壹句:“謝老為何要去見沈家人?”
謝遷嘆了口氣道:“他好歹也是國舅,老夫希望他能走上正途,過去提點壹番乃題中應有之意。”
……
……
日上三竿,朱厚照終於起床了,帶著沈亦兒,兩人分別乘坐鑾駕和鳳駕從皇宮內苑出來。
謝遷和楊廷和等人本想上去跟朱厚照說話,恭送聖駕南下,但朱厚照的鑾駕經過這些大臣跟前時停都沒停壹下,這讓謝遷心中有些不安,因為朱厚照到此時都未將他主理朝事的聖旨發下來。
眼看朱厚照的鑾駕將走,謝遷不由想追過去,卻見張苑手上拿著黃封的禦旨過來,笑呵呵道:“謝閣老,恭喜了。”
謝遷等人不由將目光落到張苑身上。
張苑笑道:“陛下有旨,陛下出巡後,京城所有事務都交給謝閣老打理,而京師防備之事則交給英國公……這裏是分別給二位老大人的禦旨,謝閣老您不用咱家為您宣讀了吧?”
謝遷不冷不淡地回道:“不用了。”
隨即謝遷將禦旨接過。
此情此景讓旁邊幾名大臣有些驚訝,謝遷跟朱厚照的密談內容沒有傳到朝中,就算是楊廷和也不知情。
而謝遷表現出來的態度,就好是早就知道皇帝會如此安排,這讓在場的大臣難免多想,謝於喬之前那麽痛快答應調撥壹百萬兩銀子是否跟此事有關。
張苑再往旁邊幾名大臣身上看了壹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咱家要陪同陛下南巡,這壹路上若出了什麽事,朝中就要仰仗謝閣老和諸位大人相助了,咱家先在這裏謝過。”
說話間,張苑拱手行禮顯得很客氣,因為他地位特殊,壹幫大臣也不得不回禮,只有謝遷站在那裏像是個木頭人,並沒有表態。
張苑對謝遷冷淡的態度漠然視之,把兩份禦旨都交到謝遷手上後,馬上快步上前,大明門前有為他準備好的馬車,他將乘坐馬車跟隨鑾駕、鳳駕壹起出城。
……
……
大臣們前來恭送聖駕起行,卻被皇帝冷遇,是何原因沒人知曉。
但因謝遷突然當上沒有名分的監國,這讓幾名大臣心中多少有些別扭,他們都在想謝遷是否為了得到這職位而犧牲壹些原則。
“謝老,陛下安排您來主持朝事,此乃好事,若是有奏疏的話應該不用過司禮監的眼了吧?”
靳貴過來問了壹句。
楊廷和板著臉道:“按照規矩,這奏疏上必須要有朱批……若是不過司禮監,誰人來朱批?”
因為楊廷和跟靳貴這兩名閣臣有吵架的趨勢,謝遷馬上壹擡手,好像當和事佬壹般說道:“有事的話回去再議……不是還有高公公留守京城?”
說是要等回文淵閣後再行商議,但其實謝遷已把意思挑明,根本不需要等皇帝朱批,只要他擬定票擬,而高鳳再按照謝遷的票擬定最後朱批便可,如此壹來等於說皇帝和司禮監掌印均形同虛設。
梁儲本還有話想問謝遷,但見謝遷如此態度,就不敢隨便發問了。
其實在場幾名大臣都有壹個顧慮,那就是涉及皇帝南巡,或者是朝中吏部、兵部和沈溪出征等事的奏疏,該以如何方式批閱,難道說有人參劾沈溪,謝遷也能代天子行票擬甚至是朱批?
不過因為這種事沒人願意挑明,只能保持沈默,不過也會有人想到這壹茬,留在京城處理事務的並非只有謝遷壹人,還有個關鍵人物高鳳。
至於高鳳的立場如何完全沒人知曉,這會讓很多事陷入壹種迷局,若是謝遷跟高鳳合作無間還好,若是二人之間起了沖突,那到底該聽誰的?
若是遇到大事,比如說必須要由皇帝來處理的事情,該如何決策?
或者說,誰來定哪些事由皇帝處置,哪些事可以自行處置?
總歸會有很多問題,並沒有隨著皇帝授權謝遷來批閱奏疏而有所改變,如此壹來好像問題更多了。
……
……
朱厚照當天睡得並不好,上了鑾駕後倒頭便睡,即便小擰子伺候君前,也不敢隨便打擾皇帝清夢。
至於禦旨,乃是朱厚照壹早便讓人擬好,只等出宮時派人將禦旨發下去,在出大明門時時朱厚照睡得正香,自然不知道有大臣在等候送行,他在睡夢中路過謝遷等大臣身邊,並非是有意不停。
鑾駕壹行出了正陽門,過護城河的吊橋時有些顛簸,朱厚照被驚醒,他打了個哈欠起身,小擰子趕緊湊上前:“陛下,您睡醒了?”
朱厚照往鑾駕外看了壹眼,問道:“怎麽回事,出京城了?”
小擰子笑道:“是啊,陛下,這都已出了正陽門,不過還沒走出街巷,這不正陽門外還有很多商戶和人家呢……”
朱厚照往鑾駕外看了看。
街道此時已被禦林軍封鎖,不過仍舊可見到周圍林立的屋舍,很多百姓都是靠著京城來建造房屋,在太平年景這裏可能會比京城內都熱鬧,也是因為正德朝時尚未建皇城外城,使得京城內的土地寸土寸金,普通人家只能圍著京師尤其是正陽門南邊的官道兩側建造屋舍。
朱厚照道:“怪不得之前沈尚書說,應該修建城墻把這周圍屋舍全都包起來,這壹片街區居然如此繁華……恐怕是正陽門距離大明門太近,百姓都想住在天子腳下吧?”
小擰子回道:“陛下,百姓以能住在皇城根兒為榮,奴婢也不知他們具體怎麽想的,但至少這裏比別的地方安全許多,若是遇到戰事的話,他們可以就近退回城內,就好像幾年前那場戰事,就有很多難民入城。”
朱厚照點頭:“這倒也是,京城周邊百姓遇到戰爭還能得到庇護,平時能在這裏做買賣,有朕的龍威庇佑,他們也可安居樂業……呵呵,看來朕的江山很穩固啊。”
“陛下英明。”
小擰子不遺余力贊美朱厚照。
朱厚照擺手道:“廢話少說,朕英明與否主要看是否能幫百姓做實事,若做不了那就是昏君,不會因為妳的壹句話而改變。既然隊伍還在行進,朕就先休息壹會,若沒什麽大事的話,不要來煩擾朕。”
……
……
朱厚照出巡,對大明來說是壹件大事。
朱厚照走後,謝遷緊忙去內閣處理公文,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履行自己“監國”的責任,壹些懸而未決的事情終於可以解決。
陪同謝遷去內閣的只有靳貴,梁儲和楊廷和當天不輪值。
楊廷和沒有就此打道回府,而是尾隨謝遷和靳貴進了宮,偷偷摸摸去見張太後。
同時被張太後召見的,還有留守京城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高鳳。
張太後聽到兒子出發南下,生氣地說道:“荒唐,荒唐……皇兒就這麽走了,連跟哀家打聲招呼都沒有,還帶著皇後……他不懂規矩,難道皇後不知提點他嗎?”
顯然張太後對沈家人有極大的偏見,把壹些不相幹的事遷怒到沈亦兒身上。
高鳳道:“聽說皇後娘娘是被陛下勒令壹並南行,同時將皇後的本家弟弟……也就是國舅帶著壹起去了江南。”
張太後問道:“沈家算是國舅之家嗎?”
這話大有貶低沈家的意思,高鳳不敢隨便評價,因為他知道壹言不慎就可能會被太後降罪,朱厚照走後,其實京城內最有權勢的人不是謝遷,而是張太後,以前張太後或許不太想幹涉朝事,但現在張氏兄弟都被皇帝拉下馬來,張太後已蠢蠢欲動要出山打理朝政。
張太後沒有再說沈家的事,轉而看向楊廷和:“楊卿家,妳說皇上安排謝閣老監國,未來壹段時間朝事,都交給謝閣老處理,是嗎?”
楊廷和看了高鳳壹眼:“凡奏疏由內閣票擬,朱批之權仍在司禮監。”
張太後臉上露出輕松之色,看著高鳳道:“皇上如此做還算合情合理,防止有人擅權,如此壹來有什麽事高公公也能參與其中,若遇到大事的話,還可以問問哀家,哀家能幫忙出謀劃策。”
之前高鳳和楊廷和只是懷疑張太後可能想左右朝局,但在聽了這番話後,他們意識到太後幹政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雖然楊廷和大部分事情願意聽從張太後調遣,但他是有原則之人,對後宮幹政充滿警惕,但眼下這局勢,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畢竟就算在內閣他也只是三把手,話語權嚴重不足,現在只有投靠張太後才能取得想要的身份和地位。
張太後也意識到應該收攏壹下楊廷和,此時她失去了以前對謝遷的絕對信任,開始有意識培養勢力。
張太後道:“楊卿家是有能力的人,哀家想聽聽楊卿家的意見,綜合多方考量,有利於做出正確決斷……總比壹兩人乾綱獨斷強多了,這叫采納眾家之長吧!”
楊廷和跟高鳳同時做出領命狀。
張太後又道:“壽寧侯和建昌侯之前受了冤屈,到現在還沒回朝當差,此番陛下南下又將永康公主的駙馬帶走了,京城防務若只是靠外人,不能保證,哀家希望壽寧侯和建昌侯能戴罪立功,此事由妳二人打點,盡快辦妥。”
楊廷和對此有異議,就在他擡頭想跟張太後抗爭時,那邊高鳳已領命:“老奴謹遵太後懿旨。”
第二五〇四章 新衙門
朱厚照於八月十六從京城出發。
看起來這壹路會非常太平,畢竟華北平原地勢平坦,官道四通八達,水路運輸也很發達,但問題在於朱厚照此行出來並非是巡視民情,更像是吃喝玩樂找新鮮感,不但捎上了皇後沈亦兒,甚至連老相好鐘夫人也帶在身邊,盡管到目前為止這兩個女人他壹個都沒得到。
聖駕離開京師的消息很快為大運河沿途官員和將領知曉。
皇帝南下成為當前整個大明朝野最關心之事,這次朱厚照大張旗鼓,並不怕被人惦記,隨行護送的人馬多達萬人,再加上雇傭的民夫,人數在兩萬左右,幾乎跟沈溪出征的兵馬數量等同。
很多喜歡投機取巧的人已做好準備,盛情款待朱厚照,無論是女人,或者是戲班子、雜耍等有趣的東西,應有盡有。
江彬、許泰、張苑和小擰子等人私下裏也都有安排,這條路成了他們競相角逐的舞臺。
沈溪雖然知道朱厚照要來,但對於具體行程並不是很上心,便在於他知道朱厚照有多胡鬧,按照沈溪預想,這段星夜兼程原本走上二十天即可抵達的路,朱厚照至少要走兩個月,很可能十月底都不能抵達南京,更別說是到新城了。
八月十八這天,新城來了兩位客人,乃是沈溪的同鄉,也是故友蘇通和鄭謙。
二人壹直都在南京等候沈溪傳見,之前沈溪壹直沒讓二人過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定位,做事能力有所欠缺,雖然二人在朝中當差,但其實不過是傳奉官,外邊都知道他們是陪著皇帝玩耍的佞臣。
蘇通和鄭謙對於得到沈溪召見很高興,他們早就聽說新城這邊幹得熱火朝天,很想參與其中,又怕沈溪不歡迎,壹直等到沈溪派人去邀請,才施施然趕來。
“……沈大人,從北邊的城門進城後,發現這座城池到處都是建設工地,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很難想象幾個月前這裏還是殘垣斷壁……就是壹路行來,發現沒有風月場所,實在有些可惜了。”
蘇通說這話的時候,壹點都沒覺得臉紅,談風月是他人生永遠不變的話題。
鄭謙卻有幾分尷尬:“既然是新城,怎會準備這種場所?”
蘇通道:“鄭兄這話就不對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基本的生理需求,風月之所天下到處都有,為何唯獨這麽壹座生機盎然的城市沒有?難道這裏的人都是六根清凈的出家人?壓抑天性的話,只會引發更多不安定因素,沈大人以為呢?”
因為蘇通壹輩子都在想吃喝玩樂的事情,以至於走到哪裏,都會率先關心這些事情,當他知道新城缺少娛樂場所,壹見到沈溪便提出來,似乎想在新城開辦第壹家秦樓楚館。
沈溪笑了笑:“新城人口太少,而城池又太大,到處都是工地,無法形成聚集效應,若將來有必要增加這些場所的話,也只準允朝廷或者有實力的官紳、商會開辦,定期檢查身體……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蘇通笑道:“如此的話,說不壹定在下有機會可以開辦第壹家……呵呵,就當在下沒說,或者當作胡言亂語罷。”
大明官員始終不能明目張膽做買賣,尤其是像秦樓楚館這種皮肉生意,跟儒官的風骨和氣質嚴重不搭。
蘇通和鄭謙現在不管怎麽說都已是朝廷正六品官員,而且還在兵部當差,不可能像以前那般胡作非為。
沈溪跟二人閑談壹番,這才進入正題:“陛下已從京城出發,若壹切順利,大概會在壹個月後抵達江南。”
蘇通點頭:“在下已聽說此事,不過陛下未必會到新城,雖然這邊什麽都好,但通往這裏的陸路有些不通暢,坐船的話江口風浪很急,運河上的船到這邊碼頭有壹定風險……”
“這次在下來的路上,發現不少運送貨物的車隊,有官方的,也有商賈的,絡繹不絕,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進行大規模遷徙,等到了才發現原來是這邊需要的貨物太多,新城對周邊百姓吸引力很大啊。”
鄭謙笑著問道:“沈大人,不知我二人是否有能為您效勞的地方?”
沈溪臉上帶著些微苦惱之色:“其實不隱瞞妳們,上戰場打仗,我盡量不勞動妳們,這也非妳們擅長的東西,總不能趕鴨子上架吧?”
“但現在我確實遇到壹定麻煩,新城有了壹定規模,需要相當數量的官員……城裏的治安可以由軍隊負責,但若是百姓之間或者軍民之間發生糾紛,也得軍法官審問,有時甚至得本官親自出馬,這也太離譜了。”
沈溪建立新城,缺少各級官員,上海縣城光復後,雖然有人想來摘桃子,但涉及沈溪這個國舅爺,尤其還是管著天底下官員官帽子的吏部尚書,沒人敢造次。
如此壹來,很多事便由沈溪親自負責,但沈溪不可能把什麽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需要有人幫他分擔壓力,比如說審案等問題,畢竟民間糾紛或者普通案子不必勞動他這個大忙人。
蘇通不知該如何回答,顯然他不太想領這種差事,他從未做過這種相對務實的官,就算在兵部供職也不過是混日子。
鄭謙卻躍躍欲試,興奮地道:“若是有機會的話,在下願意幫沈大人分憂。”
沈溪笑道:“其實暫且沒多少事可做,包括本官在內,都在努力適應新城的節奏,不是每個人都清楚自己在新城的定位。”
“這兩天妳們可以先到處走走,刑偵和審訊衙門這幾天便會設好,軍中將分出壹部分成立公安局,然後還將成立專司審案的法院……陛下到來後,妳們是選擇留下來或者回京,可以問陛下的意見。妳們在新城任職期間,有關迎接聖駕,還有款待之事,也需要妳們費心。”
之前沈溪的確沒有太多可以用到這兩個朋友的地方,說是同窗,其實更多是酒肉朋友,彼此間沒有深交。
不過二人始終是由沈溪向正德皇帝推薦的,沈溪覺得自己有必要規範他們的仕途,盡可能發揮其所長,為朝廷效命。
蘇通聽到沈溪已經有比較周詳的規劃,直接起身表態:“沈大人放寬心,我二人定會把妳交待的事情處理好。說起來,我還真想看看這新城是如何光景。”
……
……
蘇通和鄭謙的到來,對沈溪來說還是有壹定幫助的,至少多了兩個有品階的文官幫他處理雜事,可以分擔部分壓力,不過對壹些人來說卻存在巨大威脅,比如說唐寅。
唐寅聞聽後馬上來見沈溪,卻沒找到人,蘇通和鄭謙不知去了何處,問過侍衛後才知道沈溪帶著二人去參觀新城了,好像對二人寄予厚望,準備提拔重用。
唐寅馬上按照侍衛指引,壹路到了船廠,此時蘇通和鄭謙已先回驛館休息,沈溪正在跟列爾約談論造船之事。
唐寅壹來,沈溪便讓列爾約回去做事,唐寅看了看左右,好奇地問道:“怎麽不見蘇、鄭二位大人?沈尚書將他們召來,可是身邊缺少人手?”
沈溪微笑著點頭:“確實如此,伯虎兄應該早就看在眼裏了,不是我非要用他們,實在是沒人可用。”
這話算是沈溪對唐寅的解釋……我不是故意要找人來當妳的競爭對手,而是我身邊可以用的人太少,妳壹個人沒辦法完全頂起來。
唐寅面色有些發暗,道:“此二人畢竟只是陛下啟用的傳奉官……”
本來唐寅想說兩句有關蘇通和鄭謙的壞話,但話到嘴邊終歸還是選擇了沈默,他知道從朋友關系的角度,沈溪跟蘇通和鄭謙認識的時間更長,對二人提拔的力度也遠比他大,那邊已經是兵部主事,他不過是放到地方當了壹任知縣,根本就比不了。
沈溪道:“他二人跟伯虎兄壹樣都是舉人出身,在才學上遠不及伯虎兄,這也是為何之前我沒有將他們調到身邊聽用的原因……不過二人得到陛下授意,隨我到江南歷練,陛下希望他們能在軍中獲得軍功,如此也好提拔。”
唐寅很懊惱,因為這二人簡直就是他夢中的成功典範。
他的希望,也是能得到朱厚照欣賞,進而當個正六品及以上的京官,或者外放當個知府或者巡按,不過這壹切還處於幻想中,本來他在妻兒面前吹噓自己的地位多麽重要,沈溪對他的信任也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結果壹轉眼沈溪就找來新的手下,唐寅覺得自己已經“失寵”。
沈溪拍拍唐寅的肩膀:“好好跟他們合作,他們始終要回京城,而伯虎兄才是真正能幫到我的人,主次我還是分得清的。”
……
……
沈溪對唐寅表達了高度信任,但這種信任顯然是有前提的,唐寅意識到自己做事不周的話,很快就會被人取代。
唐寅在沈溪跟前的危機感嚴重不足,當他意識到其實想為沈溪效命的人比比皆是,而且沈溪有很多朋友和故交時,突然警惕起來。
如此是否算是對唐寅的壹種鞭策,沈溪不會多想,在他看來找蘇通和鄭謙來不是為了刺激唐寅,若唐寅非要那麽敏感的話也沒辦法,畢竟自己不是唐寅的老爹,不需要每件事都為其籌劃好,甚至連找幾個辦事的人都需要提前跟唐寅商議。
但之後幾天,沈溪明顯發現唐寅做事的動力比以前強了許多,唐寅就好像剛剛充滿電壹樣,神采奕奕,幹勁十足,讓沈溪十分無語。
“非要多用壹點逼迫的手段妳才就範,不然的話妳就做個狂放不羈的浪子,果然妳骨子裏的東西想改變還是太難了。”
就在蘇通和鄭謙抵達五天後,新城成立了壹個全新的文官衙門……法院,若是民間有糾紛,還有就是偷盜、傷人等案子,都會交給這個新衙門處理,第壹任法院院長便是蘇通。
法院開張當日,城內熱鬧非凡,因為到新城的人都知道這是個軍事衛所性質的城池,在這裏本來壹切案子都該歸軍法部門審判,不過現在有了民事衙門,等於說他們若是出了什麽糾紛便有了申冤說理的地方。
不過若是遇到大案要案,還是要交給軍法部門負責,由沈溪直接過問。
當天前來看熱鬧的人很多,不但當兵的,商人、民夫和工匠都跑來湊熱鬧,加起來有數千人之多,這也跟城裏各大工廠按照時間倒班有關,很多人不上工時就會顯得很清閑,有什麽熱鬧他們總喜歡參與。
作為首任法院院長,蘇通換上沈溪專門定制的黑色官服,站在衙門口對百姓和官兵示意,敲鑼打鼓後,他示意全場安靜,又用特制的“大喇叭”喊話。
“從今日起法院正式開業,有什麽糾紛都到這個新衙門來,若是私下解決壹概法辦!”
蘇通沒有執掌過具體衙門,就算在兵部任職也只是走過場,但沒吃過豬肉卻看過豬跑路,衙門裏的事基本就那麽多,蘇通說話字正腔圓,有鼻子有眼。
主要他是舉人出身,發話時帶著壹股文縐縐的氣質,打著官腔,如此壹來那些大字都不識的民夫和官兵會覺得蘇通說得非常有道理。
而跟這些百姓說話,最重要的就是通俗易懂,蘇通的學問不高,白話文居多,如此壹來說出的話能得到極大的認同。
百姓歡呼雀躍,也有故意搗亂的,不過隨即專屬於衙門的法警開始驅散看熱鬧的人群,百姓在不甘中散去,但還是有壹些人留下,涉及到之前留下的壹些糾紛和小案子,正好法院開張當天就可以審問。
蘇通和鄭謙這兩個正副法院院長輪流在衙門坐堂審案,二人看過許多雜書,對於《大明律》了解比較深刻,倒是沒出什麽問題。
沈溪沒有出席法院的開張典禮,因為他作為城中首腦不可能把每件事都放在自己的日程裏,他知道當天去看熱鬧的人很多,去了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還不如留在衙中處理積壓的公務。
不過當天還是有人跑來沈溪這裏告狀,大概意思是蘇通和鄭謙不足以勝任目前的工作。
“沈大人,您若是讓軍師去做法官,我們沒有任何意見,不過蘇大人和鄭大人,以前都未曾跟我們照過面,沒什麽真本事,現在卻跑來過問我們的案子,是否不妥呢?”
胡嵩躍因為手下士兵滋擾百姓而被沈溪重點批評,最近在鬧小情緒,極力想營救幾個手下。
本來沒有設立法院這個衙門時,所有事情不過是沈溪壹句話,之前沈溪沒時間和精力去處理案子,以至於這幾個鬧事的兵油子都被暫時關押而沒有被審判,現在新衙門開張第壹天,蘇通便過問這案子。
胡嵩躍聞聽後跑去跟蘇通溝通,本想讓蘇通通融壹二,但結果卻是蘇通軟硬不吃。
新官上任三把火,蘇通和鄭謙都想在沈溪面前表現壹番,證明自己有本事,卻未曾想上來便得罪個刺頭。
這也跟蘇通和鄭謙不熟悉沈溪麾下這批悍將,不知胡嵩躍脾性粗暴易怒及嚴重護短有關。
沈溪面對胡嵩躍的告狀,神色淡然,道:“出了事,妳不能總指望每次都讓本官給妳擦屁股……現在由專門的衙門斷案,公事公辦,在本官看來最合適不過。”
胡嵩躍道:“就怕有人亂來。”
沈溪搖頭:“案子還沒判下來,妳怎知亂來?他們可是兵部主事,難道問幾個小兵的過錯都沒資格?新城現在非常需要秩序,而不是靠仁義和所謂的義氣,妳老胡不會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吧?”
胡嵩躍的確不懂,在他眼裏親疏遠近最重要,至於什麽大義滅親,顯得太過不近人情。
這也跟這時代軍人的風氣有關,當兵的可說是整個大明官員體系中最亂來的壹批人,戰爭時可以公開搶掠,擾民的事經常做,而邊軍的情況尤甚,胡嵩躍覺得只要他的士兵沒有殺死殺傷百姓,只是鬧出壹點糾紛,批評兩句就可以了,完全沒必要上升到審案判刑的高度。
胡嵩躍顯得有幾分不耐煩:“大人不會是要拿那幾個兔崽子開刀,殺雞儆猴吧?”
沈溪黑下臉:“老胡,我原諒妳說話冒失……但妳要記住,現在是在軍中,犯了錯就要挨罰,別說妳口中幾個兔崽子,就算妳也壹樣。若妳再在這裏啰嗦,我就給妳定個包庇手下的罪名,妳承擔得起嗎?”
第二五〇五章 投效
胡嵩躍很無奈,雖然他平時囂張跋扈,但面對沈溪時還是顯得底氣不足……沈溪對他的影響太大了,可以說是他胡嵩躍的恩人。
從沈溪手裏得到那麽多好處,他從底層軍官成長為兩三品的武官,放到地方都是都指揮使壹類的官職,現在只是因為手下幾個人犯錯而質疑沈溪的帶兵方式,這樣會顯得很沒品,所以胡嵩躍最後只能帶著幾分氣惱離開。
在下午的時候,法院那邊案子審問有了結果,幾個擾民的大頭兵分別被判處壹到兩個月監禁,杖刑二十。
這結果看起來很重,但其實也就是正常判案,連沈溪也覺得這案子斷得沒什麽問題,不過因為蘇通和鄭謙初來乍到,壹上來便拿官兵立威,讓幾個統兵將領都不那麽甘心,因為他們害怕蘇通和鄭謙的下壹個目標就是他們,所以決定先打打預防針,主動到沈溪這裏來告狀和求情。
這次就不是胡嵩躍壹個人來了。
壹次性來了很多人,甚至連不屬於邊軍體系的宋書也過來說和。
宋書知道他手下那群老爺兵的做派,偷雞摸狗調戲婦女的事情沒少做,若是栽在新成立的法院手裏,他很難去撈人,還不如搶先去跟沈溪告狀,試著把法院這個新衙門的威信降下來,免除將士們的後顧之憂。
但顯然他們這種舉動在沈溪看來就是胡作非為。
面對黑壓壓壹大群人,沈溪毫不客氣地道:“此前城內沒有專門的斷案衙門,有了案子沒人審問妳們吵個不停,現在終於有人做主了,判案還相對公正,妳們有何資格到我這裏來反對?”
在沈溪質問下,在場人等皆默不做聲,他們也有些慚愧,畢竟蘇通和鄭謙是沈溪專門請來的,還是兵部主事,放到地方是知府、巡按之類的大官,且深受皇帝信任,從種種角度而言,蘇通和鄭謙負責法院工作有其合法性,只是這些人不想把自己歸到陌生人管轄下。
沈溪再道:“或許妳們覺得,如此判罰有些重,但自古以來官兵擾民就是大罪,大明也不例外。擾民不單純指奸淫擄掠,若真到這地步可以直接定死罪,不管功勞如何也不能改變,現在他們犯的錯誤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若不懲戒,以後只會變本加厲……妳們難道希望自己手下的將士胡作非為,跟百姓關系水火不容嗎?”
劉序道:“大人,您消消氣,我等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是……覺得那些兵丁要被關押兩個月左右,時間有些長了。”
沈溪道:“之前不是已關押過他們壹段時間?哪怕審判前的關押也算在期限內,估摸再有半個月到壹個月時間,他們就可以從牢裏出來了,若他們可洗心革面,好好對待百姓,那不失為壹條好漢,若不思悔改,甚至出來後還想找人報復,趁早滾出軍營,我沈某人不帶喜歡窩裏橫的士兵,把本事都用在戰場上!”
劉序等人皆面面相覷,不過只能俯首領命:“是,大人。”
“我再重申壹下軍規軍紀,新城乃是軍民共建,從軍官到士兵要做到不拿百姓壹針壹線,買賣公平,不調戲婦女……咱們軍隊如果是魚,那麽百姓就是水,要做到軍民魚水,融為壹體!”
說到這裏,沈溪擺了擺手:“好了,沒事妳們就退下吧,跟了本官很久,妳們應該明白事理!”
沈溪在軍中威信太高,本來不太容易辦成的事,在沈溪壹力推行下就很變得很順利。
那些有意見的功勛將領,相視壹眼,然後灰溜溜退下,結果就是法院就此在新城站穩了腳跟,沒人敢去質疑這新衙門的權威。
蘇通和鄭謙的到來,為沈溪解決了壹個大麻煩,他終於不再用去過問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唐寅也不太想去理會這些繁瑣的糾紛,雖然他不甘心與蘇通、鄭謙共事,卻也明白跟沈溪爭辯沒用,不如好好做事證明自己。
如此壹來,城內形成壹種良好的競爭氛圍,至少從壹開始沒看出任何壞的趨勢。
各司其職,也是眼下新城諸多有野心和抱負之人的作為,這讓沈溪很放心,不過暗中還是派人盯著,防止有人在軍中拉幫結派搞嘩變,兵變的結果不是他能承擔的。
這兩天沈溪終於從之前壹段時間的迷茫中走出來,知道自己未來的路該如何走,造船穩步推進中,第二艘大船已順利下水,而且造船經費遠少於之前預算……沈溪改進後的造船工藝,讓生產成本大大降低,隨著規模化生產,成本還會進壹步下降。
朱厚照巡幸江南之事,在沈溪眼中只排在末位,接待工作他完全交給了唐寅和蘇通、鄭謙,事情跟他再無關系。
而就在此時,馬憐在沈溪跟前提及,有商賈要主動投效。
沈溪大概知道這位是誰,乃是在江浙壹帶非常有名的商賈,甚至壹度把生意延伸到北方草原的大商人韓乙。
“主子,若是您覺得此人不可信,就當奴沒跟您說……家裏人過來跟奴提及此人,奴推脫不過只好跟妳介紹壹下,若關系重大可置之不理,奴不想壞了主子的心情。”
馬憐說出來後顯得很擔心,生怕沈溪怪責她幹涉政務。
沈溪道:“沒想到韓大掌櫃居然跟妳兄長有牽扯……這個韓乙在江南壹帶名氣很大,以前江浙地面的生意外邊人很難滲透進來,他在南京和京城都有靠山,官面和地方上都很吃得開。”
馬憐眨眨眼,問道:“那主子是用他,還是不用他?”
沈溪搖頭道:“我連此人都沒見過,如何能現在便做出決定?看情況吧,若他能為新城帶來贏利,並且能恪盡職守不背後玩弄陰謀詭計的話,我倒是可以用壹用……此人人脈和能力始終在那兒擺著。”
馬憐低下頭:“主子,奴其實不該提這種事……”
“沒關系。”
沈溪微微壹笑,安慰道,“馬家煞費苦心把妳送到我身邊,他們有何企圖,包括妳兄長的目的,我心裏很清楚,不過平時不說罷了……其實妳兄長沒做錯什麽,而且過去兩年他幫了我不少,我不能完全抹殺他的功績。”
馬憐楚楚可憐地望著沈溪:“全都有賴主子提拔。”
沈溪搖頭道:“若沒本事,誰提拔都沒用,每次遇到機會他都可以證明自己,若做不到……就得看他的造化了。不過這次他跟韓乙走得近,並非什麽好事,因為商賈會帶著目的跟他交往,在這些大商賈心目中,人際關系其實也是投資,無利不起早嘛。”
……
……
沈溪同意接見馬昂舉薦的大商賈韓乙。
有關韓乙這個人,沈溪當初沒考科舉時便聽說過,那時韓乙生意做得還不像今天這麽大,其背後的靠山是南京城部分權貴。
讓沈溪有幾分忌憚的是韓乙曾為張氏兄弟做過事,不過他們之間的交情有多深,包括後來張氏兄弟跟倭寇間的買賣是否有動用到韓乙的關系網絡,沈溪暫時沒有查到。
沈溪目前掌握到的情況,張氏兄弟賣貨主要用的是張家自己人,京城壹些權貴牽扯其中,因江南世家眾多各種勢力糾纏在壹起,龐雜繁復,沈溪沒法把地方上這些商賈和民間組織完全調查清楚。
“老爺,韓乙以前曾跟咱做買賣時,坑過咱,當時損失了壹千多兩銀子……”沈溪把此事跟惠娘和李衿介紹過後,惠娘沒什麽反應,李衿對此卻很敏感,立即指出來。
沈溪有些驚訝地問道:“幾時發生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這下李衿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惠娘仔細回想,然後篤定地道:“大概是五年前發生的事情,當時老爺還在湖廣任職,沒到京城出任兵部尚書……老爺不是交待要購買江西德興壹帶的土地挖礦嗎?本來都跟當地的地主說好了,臨到頭他們卻突然漲了壹千五百兩,經過打聽背後有這個韓大掌櫃的身影……當時妾身急著辦妥事情,就沒跟老爺說,這些年早通過開采銅礦石賺回來了!”
沈溪壹聽便明白過來,惠娘獨立性很強,很多生意上的事並未跟他說,要不是突然提到韓乙這個人,惠娘或許在這種小事上壹輩子都不會跟沈溪提及。
惠娘自然也就覺得李衿在這件事上有些多嘴多舌,但她沒去埋怨李衿什麽,繼續解釋道:“這個韓當家神通廣大,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結交,當時他鼓動地主漲價,也是在德興壹帶有茶葉生意,咱們買地影響到他的收益。聽說此人還算有情有義,並非那種見利忘義之徒,但具體如何卻沒人見識過,其防備心很重。沒想到他會親自到新城來,看來是想投奔老爺,為老爺做事。”
沈溪道:“其實我擔心的並非他是否誠心誠意,我可不指望這種人對我完全歸順,但要防止他吃裏扒外,壹邊跟我做買賣,壹邊卻跟倭人有牽扯,那是我萬萬不能接受的。”
惠娘皺眉:“那可就說不準了,若他真跟倭寇有牽扯的話,老爺不提前查知……”
話說了壹半便說不下去了,沈溪道:“但說無妨。”
惠娘道:“妾身的想法,老爺最好將他的出身來歷和做買賣的細節調查清楚,若是等事後再將之法辦,那時老爺可能會失去人心。”
“其實現在希望給老爺效勞的人很多,而生意人為了利益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可能每個商人背後都有汙點,所以他們很怕被人揭發,若是老爺存心要跟他們計較,而且還是在收攏後再論罪……只會讓那些人對老爺離心離德,不可能再誠心為老爺辦事。”
沈溪認真思索了下,點頭道:“的確如此,隨著新城逐漸成型,商賈多了起來,若是這群人三心二意,朝秦暮楚,那這座城市的商業體系很難維系住。不過要詳細去調查,會耗費壹些時日。”
惠娘搖頭:“這個妾身就不能說什麽了,事實上事情也跟妾身無關。老爺要如何做,妾身總歸支持便是。”
……
……
沈溪並未立即去見韓乙,因為他還想好好調查壹下此人是否跟海盜和倭寇有貿易往來。
不過隨即他就發現很難查清楚,因為這時代大多數貿易都是暗中進行,哪怕韓乙沒跟倭寇做過買賣,他手下的商業體系也不可能完全脫身事外,沈溪很快便醒悟過來。
“或許這地方上的商賈,並非壹定要為我效命,而是他們怕我在平定海疆後以他們跟倭寇做買賣為由,將他們壹鍋端,而誰能給我辦事,便等於是得到壹張免死金牌,保證未來幾年甚至是幾十年在江南壹帶太平無事。”
明白到這壹點,沈溪覺得見韓乙並非什麽迫切之事,畢竟這種人懷著心思而來,至於其能為自己帶來多大利益,並沒有那麽重要。
他根本就不需要這點蠅頭小利來維持新城運轉。
沈溪把馬昂叫來,詳細跟馬昂詢問了壹下,馬昂聽到沈溪是從馬憐那裏得來的消息後,直接單膝跪地。
“小人該死,內子說錯話了。”
沈溪擺手道:“起來吧,我沒有怪責妳的意思,只是想問問妳跟那位韓當家的到底是何關系?”
馬昂站起,低著頭道:“小人在西北時曾跟他做過買賣,當時小人將壹批馬賣到南方,是他收的貨,當時他的生意規模還沒有今天這麽大,做買賣還得親自出馬……小人跟他相處不錯,畢竟當時小人手裏有點實權……”
沈溪點頭:“商賈會跟有官職之人交往,並保持這種來往,算是壹種投資,畢竟強龍也需要地頭蛇扶持……本官對此很清楚。”
沈溪不由想到當初他沒考中狀元前,進京赴會試,周胖子也是這麽拉攏他的,這些生意人都會“趁低買入”,或許某次政治投資得手,就能壹本萬利,這也跟這些人嚴重的投機心態有關。
馬昂再道:“後來小人犯了過錯,便未再跟他有任何來往,當然也有可能跟他不太常走西北壹線有關。小人到京城找人活動,再次見到他,他說願意為小人提供援手,小人當時很感激。”
“再後來,小人為大人您……找美人,他主動相幫,再就是此番到江南,他來信聯系,並且親自到新城這邊做買賣,壹口氣在蘇州河南岸買了四棟房子,說是支持大人,希望能為大人做事。”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馬昂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沈溪說清楚了,沈溪也接受他的說辭,沒再深入調查,當然還是他覺得馬昂所說符合基本的邏輯。
沈溪道:“妳跟他的關系,似乎還不錯?”
馬昂再次抱拳行禮:“小人不過是用他辦事,他也想利用小人接近大人,若是大人覺得此人不可用,直接將他趕走便是,保管以後他不敢到新城來。”
沈溪微微搖頭:“有人主動前來投靠,怎麽能就此轟走?當然,連是什麽人都沒查清楚,本官也不會輕易去見……既然是通過妳來穿針引線,那我還是可以見上壹面,是否可用,要看他是否忠心和有本事。”
第二五〇六章 接納與否
壹介商賈,本來沒有資格被沈溪召見。
但現在正值用人之際,新城需要建立起壹種新的秩序,壹個人脈和資源都很廣闊的大商賈連見都不見直接轟走,這並不符合沈溪的利益。
無論怎麽說,這個韓乙沈溪都要見上壹見,哪怕沒什麽價值,事後趕走便可。
沈溪見過馬昂,再由馬昂負責通知,讓韓乙到縣衙相見,以體現是馬昂從中穿針引線,給足了馬昂兄妹的面子。
韓乙前來拜會時,沈溪才知道這個名震江南的商賈長什麽模樣,高高瘦瘦,年歲大概四十左右,留著山羊胡,顯得老謀深算,眼睛深邃好像可以看穿壹切,外表上給人壹種睿智的感覺。
“草民拜見沈大人。”
韓乙沒有任何功名在身,見到沈溪後當即跪下來磕頭,而且還是三個響頭。
沈溪聲音平和:“起來說話吧。”
“謝大人恩典。”
韓乙這才站起,壹張老臉漲得通紅,身體微微發抖,大概是初次見到沈溪這樣的大人物,激動不已。
馬昂站在韓乙身後,門口各有壹名侍衛,除此外房間內再也他人,如此環境對韓乙來說很隨和,至少沈溪沒有那種分分鐘拿下他逼銀子的打算。
這些大商賈平時不敢輕易現身,便在於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身家雖豐厚卻沒有相應的社會地位,隨便壹個當官的就可以讓他們血本無歸。
這時代經商非常不容易,歷史上要到嘉靖中後期,這些大商賈的子弟紛紛入朝為官,同時他們還扶助許多寒門子弟參加科舉並取得豐碩成果,地位才得到改變。到了明末,世家大族普遍經商,官商勾結,壹起來挖朝廷的墻角,動輒抗稅罷市,直接把壹個鼎盛的王朝給搞垮了。
沈溪道:“聽馬將軍說,韓當家要到新城來做買賣?”
本來韓乙對馬昂幫忙引薦就心存感激,此時聽了沈溪的話,確定穿針引線的工作都是馬昂完成,覺得自己看對了人,沖著馬昂點點頭,這才向沈溪道:“草民願受大人驅策……將身家性命全托付給大人。”
韓乙的話聽起來誠心實意,但經不起推敲……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另外壹個人,哪怕沈溪現在朝中的地位再高,終歸不是皇帝,政治人物最大的風險便來自於地位的不確定性,若沈溪倒臺,那跟著沈溪的人都會倒大黴。
“本官可當不起。”沈溪擺擺手,語氣稍顯冷漠。
韓乙趕緊再表態:“草民在江浙營商二十余載,知道大人要建造壹座時下絕無僅有的大城,便特地前來拜訪,盡綿薄之力幫大人達成心願,並助大人早日平定海疆……江浙百姓飽受倭寇欺淩,都盼著沈大人來呢……”
韓乙的話有幾分誠意難說,但顯然非常樂意成為沈溪的門人,如此可以獲得最大的利益。
但最初沈溪便說明,看壹個人是否有資格為自己辦事,在於其是否有價值,若只是個蠅營狗茍的小人,沈溪不覺得自己有必要收攬身邊,論做買賣的能力,惠娘和李衿都很強,而且沈溪手下還有宋小城、馬九等人,都追隨他十年以上,總歸比壹個在他功成名就後才來投奔的商賈靠譜多了。
沈溪沒有回答,壹旁的馬昂問道:“韓當家,妳說要為沈大人效命,卻不知如何個效命法?”
韓乙這才意識到該拿出切實的好處來讓沈溪看到他的價值,當即道:“草民帶了十萬兩白銀來新城……”
韓乙攜帶巨款在身邊的事情,馬昂顯然剛知道。
這時代的商賈,能壹次性拿出十萬兩銀子來,已可說是業內翹楚,就算是惠娘、李衿控制的兄弟商會,有許多獨門營生,再加上坐擁江西萍鄉和德興兩大礦山,壹年的總收入也不過壹百萬兩銀子。
韓乙願意壹次性拿出十萬兩來,更像是在投石問路,說明韓乙的生意規模遠不止於此。
“大人,您看……”
馬昂顯然很動心,在馬昂看來,建造壹座全新的城池也不過幾十上百萬兩銀子,十萬兩對新城來說非常重要。
沈溪卻對這樣的數字看不上眼,問道:“妳是想靠這些銀子,為妳買個機會?”
韓乙壹楞,趕緊申辯:“草民絕無此意。”
沈溪淡淡壹笑,道:“妳什麽意思,本官很清楚……以妳韓當家的手段,在朝中結交怎樣的人都可以,卻自降身段前來賣身投靠,本官怎麽覺得自己的廟太小了?”
“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您這裏可是朝中壹座高峰,他人根本難以企及!”韓乙不知沈溪說這番話的用意,直覺告訴他沈溪已經有拒絕的意思,連忙表態。
沈溪笑了笑:“韓當家買賣遍天下,能賺到的銀子絕對比敬獻的數目多得多,其實完全沒必要到本官手下做事,商人便是商人,妳做妳的買賣,本官做自己的官,我們應該井水不犯河水才對。”
“沈大人……”
韓乙還要為自己辯解。
沈溪壹擡手:“韓當家,本官雖然沒有答應下來,但也不代表拒絕,本官是想妳回去好好想想,是否真心實意到本官手下做事。在妳離開新城前,本官會再見妳壹次,妳要拿出可以打動本官的條件,不是什麽銀子,而是證明妳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如此本官才決定是否收下妳。”
韓乙壹時間沒明白過來,怎麽著?十萬兩銀子沈大人都看不進眼裏?
不過隨即韓乙便明白過來,要投奔沈溪的商賈不止他壹個,所有人都在博弈,現在沈溪只招攬對他有利用價值之人,以前賺多少銀子只是個數據,關鍵在於跟了沈溪後能否做事,並且以沈溪的利益為準,這才是問題的核心所在。
韓乙來見沈溪準備不足,只帶了銀子,以為有錢就有壹切,這也是沈溪讓他重新思考的根本原因。
韓乙不是升鬥小民,有壹套自己為人處世的經驗,覺得沈溪留了機會給他,於是跪下來磕頭。
“草民遵命,回去後定會考慮清楚,給大人壹個滿意的答案。”
……
……
沈溪沒有挽留韓乙。
馬昂陪著韓乙從沈溪的衙所出來,到外面後,韓乙身體仍顫抖個不停,可見剛才覲見沈溪時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馬昂不無歉意地道:“韓當家,大人的話妳也聽到了,不是在下不幫妳,實在是大人有自己的考慮。”
“沒事,沒事。”
韓乙仍舊在擦額頭的冷汗。
馬昂側頭好奇地打量,問道:“韓當家應該見慣了大場面吧,怎見到沈大人後如此不堪……”
韓乙搖頭苦笑:“沈大人氣場可真大,每壹句話都暗藏玄機,需要好好琢磨才能回答。”
馬昂這才知道,原來韓乙怕沈溪怕得要命,心想:“沒做虧心事,妳那麽害怕作何?”
但他沒出言揭破,笑著安慰:“其實平時沈大人很平易近人。”
“是,是。”
韓乙沒有跟馬昂辯駁,努力擠出壹抹笑容,“沈大人給了鄙人機會,鄙人這兩天會好好考慮,看看是否有能幫到沈大人的地方,若是沒法找到自身優勢所在,可能就要離開這座城池了……這裏的機會很多,若是不能留下做買賣,或許會留下終生遺憾。”
馬昂聽到這話臉上泛起壹抹得意之色,主人翁的意識爆棚,眼前的新城畢竟是靠他和袍澤壹磚壹瓦建造起來的,無比自豪。
馬昂笑道:“這裏的機會是多,但人卻不多,買賣未必做得很大。”
二人壹邊說,壹邊往港口區走去,韓乙道:“馬兄弟難道妳沒看出來,未來這座城池有無限潛力?大明開海後,來這裏做買賣的外夷必定很多,若是海運通暢的話,必然萬商雲集,港口附近那些空地,未來可能都是商賈雲集的貨棧。”
韓乙指著前方熱鬧的港區,臉上滿是憧憬之色。
不過無論他怎麽向往,都不是新城壹員,韓乙想當主人翁,而不是未來被動到這裏來做生意。
新城壹旦發展起來,可能整個大明商界的秩序都會改寫,他是否維持今天的地位都難說。
馬昂問道:“韓當家想好再見到沈大人時說什麽?”
韓乙先是壹怔,隨即搖頭:“難!太難了……沈大人好像對於金錢並不是很看重,鄙人也知道,其實沈大人自己做的買賣就足夠把建造新城的銀子賺回來,要為沈大人做事,沒點兒手段可不成,可惜沈大人對於酒色財氣的東西都不喜好,不然的話……”
韓乙有些遺憾,因為他沒發現沈溪的嗜好是什麽,不知道如何對癥下藥。
馬昂好奇地問道:“我是問妳怎麽幫大人做事,妳提那些玩意兒作何?”
韓乙看了馬昂壹眼,解釋道:“鄙人可不是跟馬兄弟打馬虎眼兒,而是就事論事,無論沈大人在朝多麽有聲望,能力又有多高,總需要娛人娛己的東西,每個大人物跟前,都需要壹些會辦事的小人物。比如說……鄙人這般如草芥之人。”
……
……
沈溪有壹套自己的用人準則。
雖然沈溪覺得韓乙有壹定本事,但到底不是親手培養的嫡系,且善於見風使舵,這種人是否可用要看是否能為他的計劃服務,若只是個普通商人,沈溪寧可當作不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
但此人似對沈溪的戰略有壹定幫助。
雲柳詳查幾天後,將韓乙的老底基本上查清了,回來跟沈溪奏稟。
“正如大人猜測的壹樣,這個韓乙以前的確跟倭寇做過買賣,次數雖不多但為倭寇補充過糧草物資,不過此人並未私下販賣人口給倭寇,聽說他的船隊被倭寇劫掠多次,兩者存在壹定沖突。”
沈溪道:“不過是分贓不均罷了……商人趨利,根本沒有太多原則性可講。”
雲柳再道:“投靠大人的同時,他還派人去南京活動,有消息說他跟魏國公過從甚密,之前魏國公宴客時他參加過,徐俌之前跟倭寇做買賣,也是他的人在背後穿針引線……此人不可用。”
本來沈溪對是否用韓乙存在壹定疑慮,聽了雲柳的話後,立即清楚地認識到,江南商界沒有真正的清流,都是壹群為了利益不顧原則、不擇手段之人。
沈溪不會跟這些唯利是圖背叛國家民族的人合作,不過卻隱約覺得可以用這條線來調查有關倭寇的情報。
雲柳道:“之前此人曾跟張氏外戚有勾連,送了壹萬兩銀子和美女、奇珍異石到京城,不過張氏兄弟收下禮物後並未接納此人,後來張氏兄弟跟倭寇的軍械買賣他並未參與其中,錦衣衛指揮使錢寧到江南後,卻以此敲詐,開口就索要兩萬兩銀子,至於給沒給……暫且沒消息。”
這時代的商賈猶如幼兒懷赤金行於鬧市,任何有些勢力的人都會想方設法敲詐勒索壹番,而且就算花了錢也並不壹定能保平安。
雲柳又說出了個讓沈溪覺得很有意思的消息。
“……此人曾跟當權的劉瑾攀關系,卻被張文冕敲詐去兩千兩銀子,還差點被關進東廠大牢,從此以後他便不敢跟太監勾連,張苑崛起後他從來沒想過送禮,恰好去年張苑被陛下罰去守皇陵,他喝醉後公開嚷嚷,信誰也別信沒卵子的太監,酒醒後追悔莫及,現在他謹小慎微,生怕被哪個有實權的太監記恨。”
沈溪道:“只要司禮監壹日掌朱批大權,太監的地位就壹日不可動搖,他這麽說等於把自己的壹條路給堵上了……難怪魏國公不肯接納他,現在徐俌要借助張永的勢力鞏固其在江南官場的地位,這樣的人很難為權貴所用。”
雲柳請示:“大人,此人是否可用?”
沈溪搖頭道:“之前的確有些想法,但現在看來卻沒必要了,宋小城今明兩天便會抵達新城,買賣上的事交給他負責便可。別的人,暫時靠邊站吧!”
……
……
宋小城風塵仆仆從福建趕到京城。
這幾年宋小城南來北往走了不少地方,為沈溪做事兢兢業業,不過背地裏依然在栽培自己的勢力。
以沈溪調查到的情況,車馬幫在閩粵之地已成為足以影響國計民生的組織。
換作其他人,沈溪早就著手部屬打壓了,但問題是宋小城對沈溪非常忠心,至少沈溪暫時沒有看到宋小城有任何背叛的舉動。
這時代的人,有權力而不用,有靠山而不懂得把握,那才是傻子,沈溪大概明白宋小城的用意,在閩粵和湖廣這些已脫離沈溪控制的地區做買賣,若沒點兒手段真不能當個合格的掌舵人。
在沈溪看來,只要宋小城沒有違背初心,沒做殺人放火的事情,便可以接受,但壹些事需要進行規範,防微杜漸。
宋小城在衙所內拜見沈溪,將自己南下福建籌措物資的事跟沈溪說了。
“……之前幾批貨物都順利運了過來,不過因為泉州以北的海路基本給倭寇封鎖了,現在海船根本出不了港,倭寇猖獗,若有生意人出海,走到半途就會被他們劫掠,如今走私的人都是走陸路把貨物運到廣州港,從粵地前往南洋。”
沈溪點頭:“陸地運物資,的確不方便。”
宋小城笑道:“不過大人盡管放心,現在南邊的事都已打點好,福州和廣州都有人收購糧草物資,產自南洋的稻谷源源不斷流入我們的地盤,再加上粉條、玉米粒等粗糧,糧食方面並不缺,估摸再有半個月左右便可運到新城。大人,有壹點您可要防備著點,聽說南京有人對您不利……”
沈溪註重的是軍事方面的情報,而宋小城獲得消息的渠道則來自三教九流,二者間並不沖突。
對於宋小城說的事,沈溪大概知曉,張永和徐俌暗地裏活動,準備在皇帝南巡之事大做文章,但說要對他不利倒不至於,畢竟沈溪在新城,在這座城池裏他便是主宰,沒人能在這裏威脅到沈溪的安全。
沈溪點頭:“六哥妳也累了,早些去休息,這兩天讓下面的弟兄帶妳到各處走走,鋪面和倉庫早就備好,馬上妳可以調運壹批貨物南下,爭取年底前將這些貨物換作物資再運回來。”
沈溪指導生產的很多工業品,比如說香水、香皂、火柴、玻璃器皿以及銀鏡等等,需要運到福建和兩廣地區出售,那邊算是沈溪的自留地,沈溪希望把南方市場打開,進而輻射整個東南亞。
長江中下遊地區的市場,此前基本被武昌工業園區生產的東西占領,現在多了新城的生產渠道,必須要開拓新市場,除了佛郎機人控制的海外市場外,就是深挖內部潛力,以後巴蜀、西北和東北,都是工業品傾銷的重要地點。
第二五〇七章 壹隅之地
宋小城跟沈溪見面的時間不長,很快告退,至於接下來的事情,沈溪會安排專人幫助其打點。
宋小城送來的物資不少,包括稻谷、茶籽油、石英砂、桐油等,新城提供了壹個巨大的市場,大江南北的商人都可以在這裏交易。
以車馬幫為基礎的汀州商會曾是沈溪最大的倚靠,不過現在已不能簡單稱之為汀州商會,而應該叫做福建商會。
如今整個福建的商賈基本都已加入進來,甚至於福建從布政使司到府縣的官員,還有都司衙門到各衛所、千戶所的將領基本都在商會占據股份,儼然是壹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得到黑白兩道通力支持,當然這也跟沈溪在朝中崇高的地位有關。
基本上所有人都有利可圖,百姓也因為商會的快速發展而分享到足夠的利益,使得商會成為了壹桿大旗,引人矚目。
不過沈溪明白,這種商業模式的成功只是暫時的。
商人趨利,壹旦有了組織,他們琢磨的便是以最小的本錢賺取最大的利潤,為此甚至不惜違背道德和法律,非要有他這樣強有力的大手來幹預不可,壹旦他倒臺,或者不再管理商會內的事情,那這股強大的經濟集團將會成為壹匹逐漸失控的野馬,重演前世明末的亂象。
到了晚上,沈溪來到惠娘和李衿的寓所,把宋小城到新城來的事情壹說,惠娘搖搖頭:“不知道小城能否壹直走正途……總覺得他沒有老九那麽踏實,或許老爺該早些讓他進入朝堂,不然身上總帶著壹股匪氣,讓人放心不下……”
惠娘對宋小城的評價並不高。
雖然昔日汀州商會初建時,宋小城長時間擔任惠娘的副手,但到底只是占了機靈和人脈廣泛的優勢,後來隨著大批人加入商會,許多人的能力比宋小城更強,但就因為宋小城屬於絕對的嫡系,才沒人能撼動其地位。
這幾年沈溪對宋小城的栽培和使用,是讓其管理日益龐大的商業帝國。
宋小城遊走於大明各處,從東北到西南,又從西北到東南,基本上打通了各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場與商場渠道,積累了廣泛人脈,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宋小城代表了沈溪,不管到何處都會被奉為座上客。
但與之對應的是,馬九如今已經是朝廷任命的正四品宣威將軍,平時在沈溪跟前聽用,但若放出去的話,起碼是衛指揮僉事的高官,而宋小城卻壹直沒有獲得朝廷認可,其心態恐怕有壹定轉變。
沈溪笑道:“還是惠娘對他了解深刻,不過仔細想來,他其實沒做錯什麽,這幾年幫我打理生意上的事,還算不錯。”
“就怕老爺看走了眼。”
惠娘沒好氣地白了沈溪壹眼,“妾身聽說他在福建地方開始亂來,府縣衙門的人都怕他,欺男霸女的事情沒少做……不能讓他這麽繼續下去,最好留他在新城,方便近距離監督,又或者讓他在朝中做個小官。畢竟他也算是跟咱起於微末之人,就此打入另冊也不應該。”
惠娘終歸念及舊情,雖然她覺得宋小城已有失控的跡象,卻不建議沈溪輕易便將宋小城舍棄。
不過惠娘對沈溪身邊人的使用意見,未必能左右沈溪的思想,沈溪有自己的打算。
沈溪支應壹番,又跟惠娘和李衿說了不少生意上的事,外邊響起二更鼓,不知不覺已到沐浴更衣準備休息時。
惠娘忽然道:“隨安和東喜那兩個丫頭過來後,老爺怕是連人都沒看過吧?”
沈溪嘿嘿笑了笑:“見不見有什麽關系呢?”
惠娘嘟著嘴:“難道老爺怕妾身將人硬塞到老爺榻上不成?兩個可人的丫頭,老爺不喜歡也就罷了,但該她們做的服侍之事,還是要做的。”
侍奉沈溪沐浴更衣的事,惠娘不會親自做,而是交給李衿、隨安和東喜……隨安和東喜負責燒水和提水,李衿則幫忙打理。
惠娘暫時離開,房間裏只剩下沈溪和李衿。
沈溪問了幾句有關惠娘的事,李衿道:“還算不錯吧,姐姐最近清心寡欲,每天都在念佛經呢。”
“怎麽又看起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了……”
沈溪對於惠娘的執拗有幾分無奈,不過他能理解惠娘的心態,在這時代壓抑久了,總需要壹些心靈上的寄托。
李衿輕聲道:“姐姐說她要贖罪,至於具體原因是什麽,妾身便不知道了。”
李衿雖然平時對惠娘言聽計從,但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想法,隨著跟沈溪相處時日增多,她摸清楚了沈溪的性格和喜好,偶爾會在沈溪這裏說壹些惠娘的秘密,她知道這樣做對惠娘沒有任何害處,反而有助於沈溪更了解惠娘。
若是她不說,沈溪或許永遠也不可能知道惠娘心中的真實想法。
沈溪道:“以往的事,她還是放不下……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李衿想了想,回答道:“姐姐不會是又在想泓兒了吧?平時閑下來她就會做小兒的衣服,不過也知道用不上……姐姐常念叨泓兒,能到他能到南方來,卻又怕泓兒年歲小不適應路上的顛簸,更怕來回折騰耽誤泓兒的學業。”
沈溪點點頭,問道:“那妳呢?妳想泓兒?”
“嗯。”
李衿認真地回答,“泓兒是我和姐姐全部的希望所在。”
沈溪搖頭:“妳的希望不該放在別人的孩子上,妳該有自己的孩子……妳姐姐壹直在幫妳,不過為什麽壹直沒動靜呢?”
李衿神色暗淡,為了能讓她及早懷孕,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孩子,惠娘犧牲很大,把大多數侍寢的機會都留給了李衿,盡量讓李衿跟沈溪獨處,為的就是讓李衿及早生下孩子,讓這小院重新恢復生機和活力。
李衿道:“或許是妾身沒有福分吧。”
“妳年歲不大,以後機會多的是……很多時候要看緣分,不能太過奢求,命裏有時終須有。”沈溪笑著安慰。
李衿點了點頭,她明白事理,不會對某些事太過苛求,主要還是她隨遇而安慣了,不會對壹些事情長久糾結。
沈溪沒有再提孩子的話題,總歸他會努力幫李衿懷上孩子,至於是否真能如願難說,畢竟沈溪常常因為疲累或者身邊女人過多的問題,不可能在照顧李衿和惠娘情感上做到面面俱到。
這也是沈溪的困擾所在,多情就沒法做到專情,他從未想過當壹個聖人,也不以坐懷不亂來要求自己,那樣會違背他的本心。
沈溪又問了惠娘壹些事,李衿都詳細解答,沈溪感受到惠娘那種孤單無助,嘆息道:“或許真如妳所言,泓兒在時,妳姐姐能保持壹種健康良好的心態,現在她少了孩子陪伴,又身處這種陌生的地方,好像被關在囚籠裏,難免會多想……有時間多陪妳姐姐到城裏走走,讓她散散心。”
“嗯。”
李衿點頭,對於沈溪的話她基本是言聽計從。
沈溪再道:“不過泓兒真有可能會在年底前到新城來,若是怕耽誤他的學業,我會寫信讓帶先生壹起過來,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讓妳跟妳姐姐去看望他。”
“真的嗎?”
李衿很高興,畢竟她自己也很想念沈泓,那是以前家中最讓人歡樂的時光,少了沈泓後,連李衿的心態也在逐漸改變,意誌日益消沈。
沈溪道:“這件事暫時別跟妳姐姐說,我怕她不同意……她的想法太多,很多時候我沒法跟她較真兒……她雖然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要聽我的,畢竟我才是壹家之主。”
……
……
長夜漫漫,沈溪享盡溫柔,不過在壹切平復後,他心中百念俱雜,壹時無心睡眠,幹脆起身穿好衣服,來到窗前的書桌前坐下。
沈溪對未來的規劃更像是自找麻煩。
他前半生宛若浮萍,在考學和做官中四處奔走,下半生似乎還要繼續當浮萍,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同時,還讓身邊人跟著壹起吃苦。
“老爺最近好像心事越發多了。”
惠娘半夜醒來,發現沈溪不在枕邊,側頭壹看,沈溪端坐於書桌前,背影蕭瑟。惠娘擦了擦眼睛,心頭好奇,幹脆披了件衣服到身上,起床來到沈溪身後,發現他手執毛筆面對孤燈,面前壹張紙卻空空如也,於是好奇地問了壹句。
隨即惠娘在沈溪身邊的凳子上坐下。
萬籟俱寂,兩人能清楚聽到外面的風聲,中秋節過後,天氣變得冷起來,即便在江南地界也能感受到壹股浸人的寒意。
沈溪道:“趁著晚上安靜時想想事情,總歸能把混亂的思路給理出頭緒來。”
惠娘搖頭:“老爺是擔心未來清繳倭寇的戰事,還是說想就此退隱山林?總覺得老爺不太熱衷朝事,本來依照陛下的寵信,老爺可以在朝堂只手遮天,做壹個無人可及的權臣,但老爺好像有意避諱這些事情……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沈溪笑著搖頭:“當個權臣有什麽好,只手遮天的結果意味著成為別人的心腹大患,壹時間或許能保持地位,但若是長久的話……最終只會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惠娘望著沈溪,基本能理解沈溪這種心態,當了官卻不想背負太多東西,最後只能在很多問題上選擇逃避。
“但現在朝廷的情況,已不容許老爺繼續逃避……老爺已有足夠的聲望和地位,若是謝閣老退下後,老爺難道還不站出來主持朝局?沒有老爺,怕是這世道都要亂。”
惠娘的話蘊含深意,因為她很清楚現在的皇帝有多胡鬧。
朝堂的穩定建立在沈溪和謝遷等人治理的基礎上,壹幹文臣將司禮監的權力壓到了最低點,但若將來發生變故,比如說謝遷退下來,或者沈溪致仕不幹,朝堂肯定會出大亂子。
正德皇帝的性格決定了這是個容易出權臣的時代,朝堂很容易被人掌控,而能做到這壹點的不會是少有跟朱厚照接觸的朝中大臣,而是皇帝近臣,比如說張苑以及未來司禮監掌印的繼任者,又或者是江彬和許泰之流。
沈溪道:“這世上少了誰都能運轉,就算我能幫朝廷做壹些事,也並非必須,我不會想若有壹天自己離開朝堂會發生什麽事。不管少了誰,大明依然會運轉下去,未來幾十年到幾百年都未必會有變化。”
“是這樣嗎?”惠娘臉上滿是迷惑。
沈溪嘆道:“壹個王朝維系的時間太久,需要幾代人連續發力才有可能發生壹點變化,僅憑我壹人很難做到這壹點……若強行改變,意味著我與世俗格格不入,無論這種變化是對是錯,歷史或許都會將我歸類為罪人。”
惠娘聽到這番話,忽然意識到沈溪的情況比她預想中更加嚴重。
“難道老爺如此便放棄了?”
沈溪無奈搖頭:“這新城,算是我的壹次嘗試,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進行變革,既然在大明地界很難做到,那就在國境內開辟壹處不同於其他城鎮的地方,做壹些試驗,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失敗了。”
“老爺做得很好啊。”惠娘並沒有覺得沈溪建造新城失敗了,反而覺得非常成功。
沈溪道:“妳看到的,只是這座城市表面的變化,這裏的街道跟百姓的生活方式,跟普通城市裏的人有很大的區別,工人的比重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大。但妳要知道,這裏還是要嚴格按照大明的規矩來,即便我想有所改變,接下來陛下駕臨,禦史言官會對我所做出的改變說三道四,最後逼著我將壹切改回原本的模樣。”
惠娘搖頭:“老爺是擔心陛下到來,會推翻老爺最初的設想?”
“嗯。”
沈溪點頭道,“是,但也不算完全是。陛下是否到來,其實無關緊要,是我意識到壹個棘手的問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無論在何處做出改變,都會讓陛下以及陛下身邊的人對這些變化說三道四,我所做壹切都是徒勞……我想改變整個世界,而非這壹隅之地。”
這下惠娘徹底茫然了,搖搖頭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但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房間裏陷入壹片死寂。
……
……
朱厚照從京城出發。
鑾駕抵達通州上船,他已非常倦怠,因為出遊跟想象中的不太壹樣。
按照吩咐,在他出遊時不必封鎖河道,大運河上依然有來往船只,不過在朱厚照的船隊經過時,這些船只必須提前停靠港口,耐心等候,壹直等皇帝的船只過去之後他們才能繼續上路。
大批騎兵沿岸跟隨,確保安全無恙。
但是,浩浩蕩蕩的船隊中,皇帝的坐船非常普通,並沒有那種旌旗招展鋪天蓋地的浩大感覺,跟朱厚照第壹次南下江南遊玩時的情況差不多。
“當了皇帝,居然跟做太子時壹樣?那與乘坐民船有何區別?”
朱厚照很郁悶,因為他的船不大,沒有體現出跟運河上其他船只的差別,問題便在於大運河年久失修,疏浚不暢,大型船只都跑不了,大江大河上的船沒法走運河,運河上的船幾乎都是統壹制式,朱厚照的船雖然是官船,但跟民間船只差別很小。
這次出行,跟朱厚照的心理預期落差太大。
朱厚照最初喜歡到甲板上欣賞兩岸風景,但出來幾次後便覺得沒什麽意思,幹脆躲進船艙裏不出來,這也跟他近來感染風寒有關。
再加上沈亦兒對他愛搭不理,鐘夫人那邊也沒有屈從的意思,朱厚照覺得自己成為孤家寡人,甚至隱隱有些後悔出來,覺得自己待在皇宮裏天天守著宮市也很有趣味,不至於這般遭罪。
“陛下,這兩天風平浪靜,沿途驛站都準備妥當,不過落榻處不是很寬敞,畢竟不是大的城池,沒有設行在……”
以往大明皇帝很少出遊,所以朝廷並未有在運河沿途修建行宮的計劃,只有故都南京才有專門供皇帝居住的宮殿,除此之外倒是西北這幾年為朱厚照準備過行宮,卻是臨時修繕而成。
張苑在朱厚照跟前說的話,基本都是“肺腑之言”,把具體情況跟朱厚照說清楚,免得回頭被皇帝以欺瞞為由加以怪責。
卻不知這些話也讓朱厚照不爽,喝道:“不是已提前安排人鋪路了麽?怎麽準備那麽久依然是這副德性?”
朱厚照的叱罵讓張苑措手不及,連忙解釋:“陛下,其實……鑾駕還沒到事前打點過的地方,這不連京師地面都沒出,這兩年山東和北直隸連續遭遇戰亂,前面的滄州城還差點兒被賊軍擊破……”
張苑努力辯解,朱厚照卻沒耐心仔細聽,壹擺手道:“有安排就趕緊去叫人,最多給妳壹天時間,再讓朕旅途如此郁悶的話,唯妳是問。”
張苑本以為朱厚照可能會說,若是再沒樂子,就幹脆打道回府,這對他來說是好事。
不過現在朱厚照只是威脅要拿他治罪,張苑意識到已不能指望李榮派去的人,必須盡快把皇帝吃喝玩樂的問題落實。
好在皇帝給了他時間,張苑趕緊行禮:“陛下請放寬心,為您南巡安排的娛樂助興的節目,今明兩天壹定可以到位。”
第二五〇八章 寂寞旅途
張苑以為自己把事情做得很漂亮,但出了京城才發現其實他有些太過想當然了。
本身這件事他並未親力親為,而是讓李榮去做,本身李榮的權力又不大,安排出來打前站的人更多是為了索賄到地方,真正用心為朱厚照安排助興節目的人少之又少,或者說基本沒有安排。
不過皇帝跟前並非只有張苑為此事奔波,有的是想為朱厚照這次南巡錦上添花之人,比如說小擰子,再比如說江彬和許泰。
尤其是江彬,江彬在中原平叛戰事中沒撈到功勞,痛定思痛,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領軍打仗的才能,只能在如何才能巴結皇帝上做文章,而他想到的最好應對辦法就是給朱厚照塞女人,好像沒什麽比這個更能吸引皇帝的註意力。
不過要找到讓皇帝中意的女人並不是簡單的事情。
江彬思前想後,想到朱厚照對婦人感興趣,便派出手下到大運河兩岸找尋,打聽誰家的媳婦長得漂亮,氣質卓然,再悄悄把人抓來……這種案子地方上根本就不敢查,就算查到江彬頭上,他也不覺得有多大問題。
朝廷上下對於正德皇帝荒唐胡鬧多半都抱著睜壹只眼閉壹只眼的心思,不會張揚開,免得壞掉皇家的名聲,如此壹來,江彬在中原壹帶的作為,便有些無法無天。
江彬還安排許泰去大運河兩岸找尋富有特色的戲班子和雜耍班子,隨即安排在哪兒表演又成了問題。
朱厚照平時都待在船上,只有夜裏才會靠岸歇宿,若要讓皇帝旅途不那麽孤單寂寥,除了船上有女人外,最好便是皇帝不離船便能欣賞戲班子或者雜耍班子的演出。
江彬思來想去,決定在水上想辦法。
他設想找來壹條大船,後面拖著塊大板子,浮在水面作為戲臺,戲班子和雜耍班子在上面表演,朱厚照的船只跟在後面,這樣白天皇帝就可以坐在甲板上,壹邊吹著河風,壹邊欣賞表演,身邊還有美女做伴,那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設想雖好,但要執行起來卻異常困難,戲班子和雜耍班子都找到了,不過能力方面都有所不足,畢竟好的班子基本都被請到京城,小地方找來的基本都是草臺班子,想讓眼界超高的朱厚照滿意,需要花費不少心思。
不過江彬沒有氣餒,聽說張苑面聖遭斥後,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
恰好提前派到地方的人抓了幾名婦人回來,姿色上佳,經過幾天威逼利誘,已不再哭鬧,江彬答應她們若是將皇帝侍候好,回頭會放她們回家,且不將這次的事說出去,讓她們免除後顧之憂。
張苑準備向皇帝進獻吃喝玩樂東西的當晚,船隊抵達靜海。
朱厚照上岸,剛進入驛站,江彬便讓幾名婦人穿上披甲的侍衛服,跟隨他壹起進了驛館大門。
江彬到驛館後院二樓見過皇帝,把事情壹說,朱厚照眼前壹亮。
“江彬,妳小子挺會辦事啊。”朱厚照喜不自勝,出來幾天苦悶不已,現在終於有了樂子,好像久旱逢甘霖。
江彬笑道:“為陛下辦事,臣定不遺余力。”
朱厚照滿意點頭,正要讓江彬把人叫到房中,突然想到什麽,臉色沈下來,“不行不行,皇後也住在這裏,稍後朕還要去探望,若是被她知道朕在房間裏胡鬧的話,非要跟朕鬧情緒不可。”
江彬沒料到皇帝居然會有如此顧慮,心想:“陛下這是怎麽了?以前好像從來不會瞻前顧後,他可是皇帝啊,對身邊女人的心思還用在意?難道說這位新皇後真有那麽神通廣大,連陛下的性子都能扭轉過來?”
朱厚照站起身,指了指侍候在門口的小擰子:“皇後已住進來了嗎?”
小擰子道:“陛下,皇後娘娘帶著幾名宮女在河邊看風景,說稍後就會回來。”
小擰子提醒朱厚照,妳若是亂來的話,很可能會被皇後察覺,到時候出了問題妳可別亂責怪人,我已將當前的情況如實告知。
朱厚照搓搓手,雖然迎娶沈亦兒入宮後,他性子有所轉變,對於美色沒那麽看重,不過始終難改以前惡習,聽說有幾個民間婦人在,還姿色氣質俱佳,當即就有些忍不住。
朱厚照道:“小擰子,妳出去看著點,若是皇後回來,妳想辦法拖住她。江彬,妳趕緊把人叫來,眼看就要天黑,朕速戰速決!”
皇帝的話讓小擰子和江彬有幾分尷尬,主要是那猴急的模樣太過滑稽,不過卻沒人敢笑話。
江彬低頭應道:“臣這就安排。”說完,馬上出門去叫幾名身著侍衛服的女子進房來,本來江彬還為幾名婦人準備了更換的霓裳,但現在看來,朱厚照時間不多,皇後回來之前就要解決問題,那自然沒閑情逸致跟這些婦人喝酒找樂子,準備的女裝也就派不上用場。
瞬間朱厚照身邊人便忙碌起來,小擰子帶著皇命匆忙而去,拖延沈亦兒回驛館的步伐,避免其發現朱厚照胡作非為。
江彬也怕出什麽問題,幹脆守在後院門口,壹方面為皇帝把門,並隨時聽候吩咐,壹方面則是皇後回來時,他也可以拖延壹點時間。
“真是活見鬼。”
江彬出院門後心裏抱怨個不停,“本以為功勞定拿定了,現在看來卻未必,若是皇後回來發現端倪,而陛下不好對皇後解釋,別到時候拿我開刀……這兩個小祖宗我可開罪不起。”
……
……
沈亦兒在岸邊觀賞風景,朱厚照則在驛館房間裏胡天黑地。
朱厚照非常喜歡這種偷歡的感覺,雖然知道壹旦出事會被沈亦兒責罵,甚至沈亦兒有可能會直接甩袖離他而去,但依然擋不住他那顆追求刺激之心。
很快外邊天色暗淡下來,沈亦兒擡頭看看天,覺得有些冷,縮了縮脖子,便擺鳳駕回驛館,壹路上都有大群宮女和侍衛陪同。
沈亦兒很喜歡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走到哪裏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這對於壹個處於青春期的少女來說,是非常有面子的壹件事。
“皇後娘娘,您回來啦?”
驛館門口,小擰子碰到沈亦兒,趕緊上前行禮。
不過小擰子表現得太過慌張,明眼人都能察覺到他心中有鬼。
沈亦兒秀眉微蹙,不禁往小擰子身上多看了兩眼,撇嘴道:“本宮出去看風景,有些乏了回來休息,難道不行麽?這裏不是驛站?”
說話間,沈亦兒擡頭看了看前面兩層樓高的驛站主樓,此時周圍全都是侍衛,小小的驛站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更有火龍隊隨時準備應付突發情況,另外河岸周邊五裏範圍內都是巡邏官兵,地方上的差役都被發動起來保衛皇帝的安全。
小擰子稍微鎮定些許,賠笑道:“皇後娘娘應該多欣賞壹會兒運河沿岸美妙的風景才是,尤其是靜海,這裏乃是前朝宋遼交戰的主戰場,有多處遺跡可看,適當了解壹下地方的人文歷史還是不錯的。”
沈亦兒可不是糊塗姑娘,壹聽這話就覺得不對勁,皺起眉頭:“天都已經黑了,有什麽風景可看?另外本宮有必要了解那麽多人文歷史嗎?不跟妳廢話了,讓開,本宮要進去休息。”
本來沈亦兒不想發火,但她憑借女人的直覺,意識到可能驛館內出了什麽事,急火攻心,揮手讓小擰子讓路。
小擰子本來可以繼續阻攔,不過他也知道這麽做只會讓皇後更增添懷疑,心底嘀咕:“雖然她是皇後,但說到底不過是個小姑娘,為何這般有主見?真是活見鬼了!”
就在小擰子考慮是否讓路的時候,沈亦兒已直接繞過他往驛館大門走去。
小擰子瞬間緊張起來:“半個時辰都不到,陛下怎會完事呢?可不能讓皇後娘娘進去,在後院下邊看樓上,那可是壹目了然啊。”
因為驛館後院是天井建築布局,使得進入後院就可以看到樓上所有房間的門,本身也不過是二層小樓,距離又不遠,這夜晚又顯得異常安靜,在小擰子想來很可能皇後壹進去,便會聽到壹些不太好的聲音,那什麽秘密都泄露了。
“皇後娘娘,您慢行……小人扶著您……哎喲……”小擰子正要趁著獻殷勤的機會加以阻攔,不想腳下壹個不穩,身體向前壹撲,摔了個狗吃屎。
沈亦兒回頭瞥了狼狽不堪的小擰子壹眼,淡淡壹笑:“還是照顧好妳自己吧!看看妳這冒失的模樣,本宮用得著妳來攙扶?哼哼!”
沈亦兒腳步不停,直接進入驛館,隨即往後院門走去。
恰在此時,江彬聞訊從裏面出來,在門口堪堪將沈亦兒擋住。
江彬“噗通”壹聲跪在地上,大聲說話:“臣江彬參見皇後娘娘。”
“讓開,本宮要見皇上。”
沈亦兒此時不想多廢話,以她的睿智,自然能察覺這些人是有意阻攔她見到朱厚照,判斷皇帝這會兒壹定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想讓她知曉。
江彬自作聰明:“陛下正在會見重要之人,請皇後娘娘在外等候。”
沈亦兒冷笑不已:“重要之人?什麽人?就算朝中閣老尚書,本宮也是想見就見!再說這關妳什麽事,妳想被本宮責罰嗎?”
雖然平時沈亦兒對下人很友善,可不代表她是個軟柿子,眼前這群人明擺著欺瞞她,她可咽不下這口氣,直接便往裏走。
江彬情急下趕緊起來,往後連退數步,再次將大門給堵住,道:“皇後娘娘進去面聖,陛下定不會加以責罰,但若臣讓娘娘進去了,卻沒法對陛下交待……所以臣請娘娘通情達理,不要讓臣為難。”
沈亦兒怒道:“妳沒法對皇上交待,就有法對本宮交待了?信不信本宮直接讓人砍掉妳的腦袋?”
江彬本來以為自己可以靠經驗鎮住眼前的小姑娘,怎麽說這個皇後也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怎麽都能勸住,卻未料到沈亦兒是個狠角色,兇巴巴地望著他:“若妳再不讓開,就試試本宮的手段……就算裏面那個人保妳,我也會讓妳身首異處!”
此時沈亦兒拿出自己身為皇後的威嚴,說出的話威懾力十足,讓江彬感覺背脊壹陣發涼。
若旁人說這話,只是咋呼人,而這位小主子說話可就非同壹般了,因為這位乃是當今皇後,哥哥又是威名赫赫的沈溪,此前皇帝對皇後懼怕的模樣他見識過了,難免會胡思亂想:“若皇後真要殺我,就算陛下知道了,恐怕也保不住我。”
“將他推開!”
沈亦兒壹聲喝令,十幾名錦衣衛壹擁而上,直接將江彬拿下,這也跟錦衣衛跟江彬宿怨很深有關,這些錦衣衛聽說皇後要殺江彬,心裏高興得緊……終於有人為他們撐腰了,做事不需再顧忌,哪裏還按捺得住?
江彬壹張老臉被硬按到地上,雙手反剪背後,嘴裏依然大喊大叫:“皇後娘娘,臣只是奉命而為,妳不要讓臣難做啊!”
聲音傳出老遠,江彬就是要讓裏面的人聽到,提醒朱厚照及時做出應對。
沈亦兒冷笑壹聲,帶著人進入驛館後院,隨即她擡頭看向二樓,卻見黑燈瞎火連油燈都沒壹盞,她以為朱厚照不在這裏邊,有可能在旁邊的院子或者出去了。
卻不知此時朱厚照正在房間裏,因為怕屋子裏面亮燭火被沈亦兒發現端倪,摸黑穿著衣服。
“妳們都換上侍衛服,沒有朕的命令,不得出來!”朱厚照低聲吩咐壹句,生怕被樓下的沈亦兒聽到。
沈亦兒此時還在樓下找尋朱厚照的蹤跡,環視壹圈問道:“皇上去哪兒了?”
驛館的人都不敢亂說話,哪怕有人知道皇帝就在樓上房間裏,卻知道皇帝在瞎胡鬧,於是三緘其口,生怕壹個不好小命就沒了。
恰在此時,只聽樓上傳來“吱嘎”壹聲響,卻是朱厚照衣衫不整從房間裏出來,模樣有些狼狽。
“皇後在找朕?”
朱厚照顯得異常鎮定,不過因為他行跡有些鬼祟,還是引起沈亦兒懷疑。
沈亦兒擡頭看著二樓出了房間後正在往樓梯口走的朱厚照,皺眉問道:“這黑漆漆的,妳待在房間裏幹什麽?”
朱厚照笑道:“朕能做什麽?這旅途太過勞頓,到了驛站想睡壹會兒,還特意吩咐下去不得讓人打擾,誰想轉眼就聽到妳在下邊嚷嚷。”
說話間,朱厚照從樓上下來,到了沈亦兒面前,臉上堆砌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跟民間妻子捉奸後極力掩飾的丈夫壹般無二,還為自己衣衫不整找到理由……我在睡覺,聽到妳在樓下吵吵才下來的,所以穿得不那麽整齊。
沈亦兒擡頭看了壹眼朱厚照房間的位置,隨即快步往樓上去了,朱厚照壹看大驚失色,趕緊追過去:“皇後,妳要作何?”
沈亦兒沒有回答,小臉鼓鼓的,似乎知道房間裏有貓膩,到了二樓後徑直來到朱厚照的房間門口。
朱厚照聲色俱厲,喝道:“皇後,妳太胡鬧了,朕跟妳說話妳沒聽到嗎?”
說話間他拼命給樓下的人使眼色,小擰子趕緊上樓,為了吸引沈亦兒的註意力,同時為裏面的女人爭取穿上侍衛服的時間,直接跪在樓梯口,尖聲叫道:“奴婢不對,奴婢剛才見皇後娘娘過來,說了冒犯的話,皇後娘娘請恕罪。”
沈亦兒壹句話都沒說,當著眾多人的面,壹腳把屋門踢開。
裏面什麽動靜都沒有,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朱厚照走過去,故意生氣地問道:“皇後,妳要作何?”
此時幾名披甲的“軍士”站在門後,耷拉著腦袋顯得很畏懼,卻因為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沈亦兒不知是什麽人。
朱厚照壹看這架勢不對,趕緊解釋:“朕在荒郊野外休息,留幾名侍衛在房中守著,不行嗎?”
沈亦兒沒回答,徑直走進裏邊,到了桌子前,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吹了幾下把蠟燭點燃,目光根本沒往門後幾名身著“軍士”身上看,而是瞟向了床榻方向,那隆起的棉被吸引了她所有的註意力……她以為棉被下藏著女人。
小擰子進來,趕緊對那幾名“軍士”擺手:“看什麽看?這裏不需要妳們守衛了,出去!”
幾名“侍衛”趕緊往門外走去,此時沈亦兒人已到了榻前,伸出手去掀棉被,根本就沒留意出門的幾名“軍士”有異。
“這是什麽?”
隨著棉被掀開,下面並沒有想象中的女人,沈亦兒從榻上拿起壹件東西,卻是壹件女人的褻衣。
朱厚照道:“這是什麽?皇後妳難道看不出來?這是妳的東西……”
“什麽?”
沈亦兒面色大囧。
朱厚照壹擺手:“妳們這些奴才還守在這裏作何?朕有話跟皇後說,妳們都滾出去!”
第二五〇九章 不出所料
小擰子等人都出了房間後,朱厚照終於松口氣,現在他終於不需要擔心沈亦兒將他捉奸在床的問題了。
朱厚照心想:“現在是考驗我口才的時候了,若是能把皇後糊弄過去,那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等人都出了屋子後,朱厚照笑著問道:“皇後,妳不覺得這褻衣有些眼熟麽?”
沈亦兒拎著褻衣看了看,隨後壹把丟到地上,道:“都壹個模樣,有什麽眼熟不眼熟的?妳不會真的是偷了我的……哎呀,妳可真惡心。”
朱厚照笑道:“得不到妳的人,只好以物來慰藉相思之苦,若是皇後妳肯早早答應,朕需要如此嗎?朕其實也是因為太過愛慕妳……”
說話間,朱厚照往前靠了靠,想去摸沈亦兒的小手,沈亦兒卻往旁邊躲開了。
沈亦兒蹙眉道:“妳真惡心,這種事也做得出來,怪不得要躲在黑漆漆的屋子裏不出來,還好意思讓人在外面看著,難道妳沒見過女人嗎?”
朱厚照道:“以前朕有很多女人,但相比皇後妳都暗淡無光,朕對妳的心,日月可鑒啊。”
沈亦兒不想再聽這些令人肉麻和惡心的話,快步出門,甚至到外邊後重重地將房門摔上,顯得她很生氣,而朱厚照在沈亦兒走後心中的大石頭也終於落地。
“這玩意兒,壹看就不是她能穿得下的,這可比她穿的大多了……幸好她覺得惡心,沒仔細查看,不然壹定會露餡兒。”朱厚照從地上把褻衣撿起來,仔細看過後,又重新丟回地上。
隨即朱厚照喝道:“小擰子!”
小擰子本來在門外有些擔心,生怕朱厚照會怪罪,聽到召喚,趕緊推開門走進來,站在皇帝跟前,靜默不語。
朱厚照道:“皇後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讓妳們在外阻攔拖延嗎?”
小擰子委屈地道:“陛下,正是因為奴婢在外守著,皇後娘娘才察覺有問題,奴婢拼命阻攔過的,但皇後娘娘她……氣勢洶洶,根本攔不住啊。”
正說話間,門口又傳來聲音,朱厚照馬上緘口不言,生怕沈亦兒折返回來,等見到是江彬在外邊晃悠,才冷聲道:“進來!”
江彬緊忙進房來,“噗通”壹聲跪到地上:“陛下,臣也努力阻攔過,不過被皇後娘娘叫人給拿下了,臣在外邊大喊大叫提醒……”
朱厚照點頭道:“幸好妳喊了,不然她什麽時候進來的朕都不知道,哼……真是白養妳們這群廢物,做事壹點兒都不穩妥……小擰子,妳先退下,這裏沒妳的事情了。”
朱厚照有事要跟江彬說,直接屏退小擰子。
小擰子出房門時,順帶將門掩上,不敢湊上去偷聽,還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掃描皇後房間的位置,因為沈亦兒的房間在閣樓對面,中間隔著個天井,所以不太擔心那邊會聽到這邊房間裏的動靜。
房內江彬請示:“陛下,那幾個女人……”
朱厚照壹擡手,不讓江彬把話挑明,防止有人偷聽,輕聲細語道:“人暫時安置在軍中,朕會隨時找她們……若是晚上不行,就白天送到朕的船上,反正皇後跟朕不是同壹條船,把事情做好,朕重重有賞!”
……
……
江彬明白,當朱厚照說有賞時,無論最後是否有真金白銀到手,但只要把事情做好,朱厚照對他的信任便會進壹步加深,那種無形的信任比有價值的賞賜來得更加重要。
江彬從房內出來,興沖沖便去安排,把幾個女人送上皇帝的坐船並不是什麽復雜難辦之事,畢竟侍衛服看起來大同小異,戴上頭盔會遮擋大部分臉,這樣就算湊近看,也難以辨別雌雄。
之前沈亦兒沒察覺到房內侍衛是女子,便是因為盔甲在身,極具欺騙性,再者沈亦兒對於這種事沒有任何經驗。
雖然沈亦兒聰慧,察言觀色感覺有問題,但始終是個沒長開的孩子,對於皇帝胡鬧以及臣子獻媚的手法了解不多,也沒人提點,壹切只能靠她自己壹點點摸索。
江彬出了驛館後,往不遠處的營地走去,等到了軍營中,許泰已在中軍帳裏等候多時。
“聽說送過去的人出事了?”壹見面許泰便緊張地問道。
江彬點頭:“是出了點岔子……不過現在問題已妥善解決,不知人安置在何處?”
許泰終於松了口氣,道:“人藏在營內,就算有人前來搜查,也可以第壹時間秘密將人送走……現在是把人留下來,還是如之前承諾過的那般,把她們送走?”
江彬沒好氣地道:“陛下已見過人,且未盡興,怎能輕易把人送走?陛下有交待,回頭秘密把人送上船,陛下跟皇後不在同壹條船上,白天有什麽事皇後不會察覺,靠岸後人就留在船上,晚上再接出來……神不知鬼不覺。”
江彬非常自信,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
許泰想了下,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不過還是有些許疑慮:“這麽做是否太過冒險?現在看來,陛下對皇後真的很忌憚,出了事咱可擔當不起啊。”
江彬冷笑不已:“難道妳想讓張苑永遠壓我們壹頭?陛下安排張公公找人,說明確實有這方面的需求,如此不但我們會送女人到陛下跟前,旁人也可以,還有那些吃喝玩樂的東西,誰占得先機誰就能得到陛下信任……妳在陛下跟前這麽久,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許泰身為副總兵,本來地位遠在江彬之上,但現在被當面喝斥,只能忍氣吞聲。
江彬再道:“過去這幾天時間,咱沒機會把女人送到陛下跟前,那是因為張苑看得緊,今天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卻又出了差錯,張苑或許會在這上面做文章……不過這個節骨眼兒上,誰也不敢亂來,畢竟都怕被皇後知道……這事捅出來誰都沒好處!”
“當務之急,是咱們趕緊為陛下找壹些樂子,什麽好吃好玩的東西通通都送來,陛下出了京師後沒享受到什麽樂子,這正是咱立功的大好機會。”
許泰眼前壹亮:“那鐘夫人……”
江彬無奈搖頭:“若是那女人識相,我們也不用花費這麽大的力氣幫陛下在外邊找女人了……她不肯松口,我們也不能亂來,還是要想別的辦法,不過要趕緊讓她屈從,只要能讓她成為陛下的女人……就算是皇後知道了也沒轍。”
……
……
當晚,張苑知道驛館發生的事情。
不過沒人敢把房間裏的真實情況告訴張苑,不過張苑略壹琢磨便清楚了,這是江彬給朱厚照送女人,差點被皇後抓個現形。
張苑冷笑不已:“這江彬居然敢在咱家眼皮底下動手腳,他這是不想活了!”
前來通知消息的李榮道:“張公公的意思是……江彬給陛下送了女人?可問題是現在只是傳聞,沒見到女人在何處……當時皇後娘娘在房中什麽都沒發現,難道人是從窗口逃出去了?”
張苑氣惱地道:“這個問題還用得著咱家解釋?分明是當時房間裏那些侍衛有問題,女人穿上盔甲,沒法展示優美的身姿,又是在黑燈瞎火的情況下,稍微掩飾自然就糊弄過去了,有何稀奇?”
“哼,江彬這小子的手段,咱家早就摸透了,他這種障眼法,也就是欺負皇後沒經驗,才沒發現端倪,若不然他定會被陛下遷怒……嗨,當時怎麽就沒捅破呢?”
本來作為奴才,都應該希望皇帝、皇後夫妻恩愛,皆大歡喜才對,而張苑卻恰恰相反,站在他的角度,最好這件事當場揭發出來,皇帝跟皇後產生矛盾,皇帝再把責任推到當事人身上,將江彬降罪,這樣才符合張苑的利益。
李榮道:“可惜沒機會了……當時公公您又不在!”
張苑罵道:“咱家不在,難道妳不會辦事麽?小擰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包庇江彬?”
李榮糾正道:“擰公公當時可是領了皇命,不得不遵旨行事……”
“效果還不是壹樣?”
張苑板著臉道,“不過有了這第壹次,江彬後續肯定會第二次、第三次把女人送到陛下跟前……現在咱家既然知道是江彬在背後搞鬼,豈能輕饒他?趕緊派人去調查,江彬把那些女人藏在何處,定要把人找到……給咱家盯好了,看他何時給陛下送去,到時讓皇後再來壹次捉奸!”
……
……
張苑的計劃很瘋狂,至少在李榮聽來如此。
為了實現打壓江彬的目的,甚至不惜揭皇帝的老底,充分是利用皇帝跟皇後間的矛盾謀利。
“這個張苑,不會瘋了吧?作為奴才,想的卻不是奴才該想的事!”李榮覺得自己找錯了人合作,萌生退意。
就在李榮準備回去休息時,卻見李興匆忙而來。
李興見到李榮後將其拉到壹邊問道:“陛下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皇後察覺到什麽了嗎?”
李榮道:“能察覺什麽?不過是壹出鬧劇罷了,至於具體是何事,沒法跟妳細說。”
李興皺眉:“妳這是想亂來嗎?不是說好了……”
“噓……”
李榮食指豎到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李興才有意識地壓低聲音:“說好了這壹路上咱們共同進退的。”
李榮搖了搖頭,輕聲道:“這麽說吧,現在江彬跟張苑鬥法,為了在陛下跟前邀寵,什麽事情都做出來來……咱最好是隔岸觀火,他們起沖突跟咱何幹?妳我都沒那資格,誰讓陛下寵信的人不是妳我,而是那兩位呢?”
……
……
次日重新登上南下的船只後,朱厚照便正式進入吃喝玩樂模式,因為壹場邀寵的戰爭開打了。
無論是張苑還是江彬,又或者小擰子,都對邀寵有壹定想法,倒不是說壹定要送女人給朱厚照,因為皇後就在左近,有些人根本不敢冒險,但刨除女人之外還有別的玩樂之物,這些不會犯禁。
隨即朱厚照的行程便壹再被耽誤,早上朱厚照出發的時間變晚,歇宿則提前,本來壹天可以行船四十裏,現在連三十裏都達不到,許多時候都是二十裏出頭,哪怕朱厚照在船上並不需要承受顛簸之苦,但南下進程卻壹步步放緩。
“……沈尚書,陛下從京師出發後,比預期走得慢多了,本來計劃九月中下旬可以抵達新城,現在看來可能十月上旬都未必能成……”
這天早上在新城舉行的例會上,沈溪公布朱厚照南下行程,唐寅在人前做出如此評論。
他的話代表著軍中很多人的想法,將領們自然能分辨出朱厚照行進快慢,行船壹天二十裏,比陸路慢太多了,要到江南來恐怕要兩個月以上。
張侖道:“陛下延遲到來,城內準備事宜是否先放緩?免得陛下到來時,壹些準備已過時……”
朱厚照要到新城,唐寅安排了煙火表演,並準備有旌旗和張燈結彩的東西,很可能因為時間延後而用不上,等到來時這些東西會因為受潮或者字跡褪色,配套的服裝也因為換季沒法用到迎接慶典上。
沈溪沒回答,旁邊唐寅道:“該準備還是得準備,若是陛下接下來加快行進速度呢?”
在這問題上,顯然唐寅太過樂觀,沈溪就差告訴他,朱厚照南下的速度只會越來越慢,因為皇帝出來時間越久,越會沈迷逸樂,想快也快不了。
張侖想了想,道:“但就怕壹些東西過了時間不能用,難道要多準備幾批,隨時能派上用場?”
這問題沒人能回答,最後所有人都看向沈溪,只有沈溪有資格做出決定。
沈溪道:“該準備還是要準備,但在維護上需要下足功夫。我們現在建造城池,不在於迎接陛下,而是把自己份內的差事做好,建造壹個讓自己和家人滿意的工作和居住環境,至於陛下幾時過來,不需要妳們擔憂。”
……
……
唐寅希望皇帝早點來,免得夜長夢多,但有的人卻不希望如此,因為皇帝會帶來很多不利的變化,諸如新城的日常運作會受到嚴重影響,再比如說需要分派更多人手負責安防之事,再比如說倭寇有可能會對新城發動騷擾。
機會跟危機並存!
沈溪沒有對手下交待太多,迎接聖駕的計劃壹個都沒有,在他看來,朱厚照來不來新城影響不大,最好是別來,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以自己的方式運作這座城池,而不是把主導權交還皇帝,或者是皇帝身邊那幫佞臣。
“沈尚書,之前眾多將領面前,您沒透露太多訊息,是否該對在下有所囑托呢?在下畢竟專司負責迎接聖駕之事。”
唐寅作為軍師,在蘇通和鄭謙到來後,聲望受到損失,現在急需在沈溪面前證明自己的才能,迎接聖駕在他看來是最好的表現機會。
別人可以輕慢,他唐寅不可能不管。
沈溪眨了眨眼睛,有些難以理解:“該說的,之前不都說清楚了麽?陛下來的時間沒法確定,迎接準備也只需要按部就班進行便可,難道修好的行在幾個月時間內便會坍塌,或者安排迎接的軍民會在這段時間內離開不成?”
唐寅很苦惱:“為何沈尚書對此事漠不關心?”
沈溪道:“我並非不關心,而是知道做什麽事都要有度,陛下幾時來我們主導不了,若非要強行幹涉,會帶來諸多影響,我們的當務之急是造船跟倭寇交戰,而不是迎接陛下,難道要讓壹件次要的事情,影響我們主要的工作?”
或許是沈溪覺得唐寅對於迎接聖駕太過執著,說話的語氣有些重,畢竟在他看來,這裏壹切歸他調遣,不能說妳唐寅覺得迎接皇帝重要,壹切就要圍繞著這件事展開,這樣會嚴重影響並拖累新城建設。
“知道了。”
唐寅說這話時有些不甘心,兩人之間始終有理念上的差異和沖突。
沈溪搖搖頭:“過去這些年,我南征北戰,不可能兼顧朝廷內每件事,所以我養成了習慣,只做當前最重要之事,就算有些事未來很重要,也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完成才可……”
“若是陛下很快就要抵達新城,我自然會安排妳加緊準備,但現在有可能面臨的情況是……陛下幾個月都未必會到來,現在就把此事提到優先的位置上,是否太早也太過冒失了些?”
唐寅行禮:“在下受教了。”
沈溪道:“伯虎兄,我知道妳為了迎接聖駕殫精極慮,但松弛有度方為持久之道,妳不妨先好好休息兩天,別把差事看得那麽重……妳以後做官的時間會很漫長,表現的機會多的是,無需急於壹時。”
唐寅聽到這話有些懊惱,覺得沈溪對他有所誤會,但壹時間又不能辯解,畢竟這意味著挑戰權威。
現在的唐寅已學會隱忍,在很多事上明白自己的職責所在,不會沖動到撂挑子或者是做過激之事。
沈溪笑了笑:“妳家裏人不是到新城了麽?給自己放幾天假,現在迎接聖駕之事不那麽著急,留給妳的自由時間相對多了些,等休息夠了便回來幫我處理壹些軍務,我倚重妳的地方還有很多!”
……
……
沈溪對唐寅表現出足夠的信任,但唐寅依然不放心,因為他意識到自己並非不可替代。
如此壹來,沈溪說是讓唐寅休息幾天,但唐寅壹天都沒給自己放假,楞是做到準備迎接聖駕事宜和幫助沈溪處理軍務兩不耽誤,做事兢兢業業,每天都能見到唐寅起早貪黑幹活。
這壹幕讓沈溪大發感慨,唐寅真的變了,很多情況跟歷史上完全不同,曾經的狂放浪子成為如今這般恪盡職守的官員,朝中似乎會多壹個會辦事的名臣。
很快十天過去,皇帝壹行仍舊走得很慢,至於朱厚照在路上做什麽,新城這邊原本不可能知曉,但沈溪卻心知肚明,多半跟皇帝沈溺於吃喝玩樂之事有關,其實對於這壹點他早就料到了。
“當初那小子立下雄心壯誌出征西北,結果在半路便胡鬧開了,當時我還在他身邊,他跟女人鬼混到連正常行軍都壹再延誤,甚至差點影響大明國運……這種性格的皇帝南巡視察,不是給他機會趁機腐敗?”
沈溪很無語,朱厚照到底沒逃過預判,他本以為隨著年齡增長正德皇帝品性會有壹定好轉,尤其是現在沈亦兒已在慢慢改變朱厚照,但結果發現,沈亦兒的出現只是讓朱厚照在某些事情有所收斂,但讓其徹底轉性,好像有些想多了。
或者沈亦兒並不具備改變皇帝的能力。
“大人,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張苑跟江彬的矛盾已公開化,陛下公然將壹些女子接到船上……”
皇帝跟前很多人都不了解的情況,沈溪這邊都壹清二楚,便在於江彬和張苑等人很多做法並不高明,只是欺負沈亦兒少不經事,在皇帝跟前壹葉障目,若是換作沈溪,這些陰謀都不會得逞。
雲柳負責的情報系統將皇帝南下細節調查得壹清二楚,雲柳道:“地方官員和將領通過陛下身邊人進獻當地特產,以及女人和戲班子等,京城那邊則有人串聯,試圖讓張氏外戚重新獲得權力,前兩日已有人上疏,可能幾天後便會有結果。”
沈溪道:“這些家夥在陛下出了京城後便原形畢露,難道他們以為自己可以就此改變大明局勢,而將謝閣老和我視作無物?”
雲柳請示:“大人,是否對京城的事情做出反應?可以派人跟陛下建言,幹擾這些人的陰謀詭計。”
沈溪搖頭:“事情尚未發生,我沒必要過早做出反應,只需見招拆招便可。”
第二五壹〇章 暗潮
皇帝出巡後,京城出現壹股幫外戚張氏兄弟翻案的暗潮。
由張太後主導,司禮監秉筆太監高鳳居中穿針引線,楊廷和跟朝中壹些大臣牽扯其中,連張懋都被迫參與進去,好像這股風潮已難以阻擋。
不過始終給張氏兄弟定罪之人是朱厚照,無論如何也要得到皇帝點頭,不過現在這股醞釀中的風浪已讓駕船的謝遷有壹種風雨飄搖之感。
朱厚照走後,謝遷原本以為自己能輕松地駕馭京師局勢,但沒過多久便發現,京城內很多事情都不在他掌控中,就算是曾對他言聽計從之人,現在也開始虛以委蛇,而壹些人更是在不起眼的地方做了很多讓他措手不及的事,令他分外被動。
謝遷處理事務的地點仍舊是在他位於東長安街的小院,他不喜歡到文淵閣去,因為壹旦有什麽事跟宮外聯系很不方便,在他看來內閣不過是每天例行公事走壹趟的地方,票擬的事他可以在自己的小院完成,這裏更像是大明王朝的權力中樞。
這天楊壹清來跟謝遷說及調撥銀兩到江南之事,還有便是派出監督皇帝用銀情況的戶部官員的回報。
謝遷此時有很多感慨,拉著楊壹清喋喋不休說了很多話,仿佛是在大倒苦水。
楊壹清明白,現在朝廷形成張苑跟謝遷外的第三股勢力,這股勢力牽涉到什麽人,楊壹清不太清楚,只知道連戶部都有人摻和進去,反而是他這個尚書選擇中立,也就是繼續聽從謝遷調遣,以謝遷馬首是瞻。
謝遷拿出壹份奏疏,放在楊壹清面前:“這是之厚從江南發來的上奏,說要要盡快將隨軍將士的家眷遷到新城去,這已是他第二次上這樣的奏疏,上壹次陛下將他的請求給否決了。”
楊壹清作為戶部尚書,本來沒有資格看大臣的上奏,不過謝遷既然給他看,他也沒有推辭,直接拿過來看過。
看完後,楊壹清放下奏疏:“將士出征在外,豈能攜帶家屬?之厚這麽做,違背原則了吧?”
楊壹清沒有對事情定案,因為他搞不清楚謝遷的態度,覺得謝遷沒有表現得太過反感,好像事情可以商議。
謝遷道:“之厚的意思,是想讓新城作為衛所壹樣的存在,家屬過去,讓將士可以心無旁騖跟隨他打仗,除此外他還能作何?莫非怕他在那座新建的城市自立為王?”
或許是私下場合,也有可能是謝遷對楊壹清信任有加,說話時沒有太多避諱,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楊壹清點頭:“若是將士需要長久留在江南,確實可以考慮將家屬遷徙過去,不過此事非要得到陛下準允不可吧?”
謝遷想了壹下,跟著點頭:“朝中大事,總歸要由陛下做主,老夫不過是行票擬權罷了,不過現在陛下已在南巡途中,聯系上並得到陛下回復的話耗費時日太久……哼,朝中有些人便想僭越行事,繞過陛下做壹些決定。”
這話明顯有所指,楊壹清問道:“閣老所說,莫非是關於赦免張氏外戚之事?”
謝遷說話直接,楊壹清也沒太多避忌,二人都把話挑明了,體現出對對方的毫無保留。
謝遷無奈道:“誰都知道,張氏兄弟過去幾年做事有多不靠譜……之前太後委托過讓老夫幫兄弟二人說情,被老夫嚴詞拒絕,這次重啟案子的事情老夫居然全不知情,奏疏到了內閣,老夫才意識到已有人在發起並促成此事。”
楊壹清琢磨壹下,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暗忖:“不對啊,謝閣老沒找內閣的人來商量,反倒跟我傾述,要麽是他懷疑這件事是我暗中所為,要麽便是內閣中的哪位是幕後黑手……我該如何自辯呢?”
謝遷見楊壹清沈默不語,不由問道:“應寧,妳怎麽想的?”
楊壹清搖頭:“此事不該由在下過問,有關張氏外戚之事,其實外面有很多風傳,有消息說陛下早就想啟用兩位國舅……”
此時楊壹清將民間的傳聞告訴謝遷,卻沒有就具體問題表態,秉承了他壹向保持的中立態度。
楊壹清雖然跟張太後間並無太多瓜葛,但也不想在謝遷沒標明態度前輕易得罪,把自己的路給走絕了。
謝遷沒有勉強的意思,道:“老夫詳細思慮過,當時陛下跟之厚壹意徹查張氏兄弟的案子,老夫不支持,但現在若讓他兄弟二人回朝,卻亂了綱紀國法,老夫不會同意的……但此事可能已被人捅到陛下那裏,只要陛下點頭,張氏兄弟的權勢和地位便會恢復。”
楊壹清為難道:“那就要看陛下態度如何了。”
謝遷稍微有些感慨:“人做錯事情難道不需要付出代價嗎?若只是因為他們是太後的弟弟,便得到朝廷寬赦,無法做到對犯罪者懲前毖後,朝廷的王法也就成了兒戲。可惜在這件事上老夫雖問心無愧,不過太後那邊……始終不好交待!”
經過謝遷提點,楊壹清終於明白謝遷的用意,心道:“謝閣老以前跟張太後過從甚密,在朝中經常幫張家人說話,太後也給予謝閣老很多支持,若現在謝閣老反戈壹擊阻止張氏兄弟回朝,勢必跟太後交惡,所以謝閣老跟我說這些話的目的,其實是讓我跟陛下上奏疏,阻止張氏兄弟回朝。”
楊壹清道:“以在下看來,張氏外戚的確沒資格回朝掌軍,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的事情他們做得太多了,陛下只是念及太後顏面,沒把案子查下去罷了,不然的話……兄弟二人都是死罪。”
謝遷很滿意楊壹清的回答,點頭嘉許:“有想法妳就跟陛下提,老夫會支持妳。應寧,其實朝堂未來安穩與否,全看妳的表現了。”
……
……
楊壹清不笨,離開小院,詳細回憶跟謝遷見面的細節,立即意識到自己被謝遷利用了。
但他不覺得是壞事,至少現在謝遷對他很信任,至於這件事是否會開罪太後,並不在他考慮範圍內,因為楊壹清從來都是按規矩辦事,不需要考慮會否要迎合太後或者是外戚勢力的喜好。
按照謝遷吩咐,楊壹清寫了上奏,並非是讓朝廷繼續追究張氏兄弟的責任,而是提出已經定性的案子,有沒有必要拿出來重新討論?結合如今京師壹切太平的現狀,楊壹清委婉提請皇帝明正典刑,大概意思是不能給張氏兄弟翻案。
這奏疏很快到了謝遷手上,謝遷擬定票擬,同意了楊壹清的提請,很快奏疏便送進司禮監,到了高鳳手上。
雖然奏疏內容隱晦難懂,但高鳳壹看就是勸諫皇帝的,聯系目前他正在幫張氏兄弟翻案的情況,馬上意識到楊壹清是針對此事。
高鳳帶奏疏去見張太後,按照張太後之前吩咐的,壹旦朝廷有什麽大事,壹定要先問她的意見,雖然她不是皇帝,卻是皇帝的母親,歷來太後在朝中都是壹個特殊的存在,甚至太後有權力決定皇帝廢立,更別說歷史上很多太後垂簾聽政掌握朝局。
“混賬東西,分明是在指桑罵槐……什麽叫明正典刑,他的意思是要皇兒殺了哀家兩個弟弟嗎?”
張太後能力不高,但涉及家事從來都不肯讓步,這次牽涉到兩個弟弟,而張家的未來全在張氏兄弟身上,她會更在意壹些。
哪怕跟兒子產生壹定矛盾,她也要幫助兩個弟弟東山再起,張太後就是那種幫親不幫理的人。
高鳳壹看捅了婁子,趕緊解釋:“或許楊尚書有別的意思吧。”
張太後道:“高公公,妳不必對哀家解釋,哀家知道妳忠心。既然下面有人提到哀家兩個弟弟是被人冤枉的,妳便該讓人好好徹查案情,還他們壹個清白,如此也好讓哀家的兩個弟弟早些回朝幫陛下做事……”
張太後雖然蠻不講理,但在做事上卻條理有度,她知道要讓張氏兄弟東山再起,必須要從之前懸而未決的案子著手。
如果證明張氏兄弟沒有犯罪,那就可以名正言順解除現在的圈禁狀態,回朝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張太後沒著急讓兩個弟弟恢復爵位,當務之急是把擱置的案子以另外壹種方式結案,至於對付沈氏家族,被她放到了後面。
高鳳道:“太後娘娘,若是沒有陛下準允,其實……很難重開審案。”
張太後板著臉問道:“怎麽不可以?陛下不在京城,所有事情不都由妳來處置嗎?這也是哀家的懿旨,回頭哀家會壹並給妳懿旨,妳只管派三司的人去查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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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後為了替兩個弟弟翻案,讓高鳳和楊廷和等人安排三法司對當初張氏兄弟的案子重審。
既然沒結案,以前的主審官沈溪和皇帝朱厚照又不在京城,張太後現在控制了司禮監和朝中許多大臣,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為弟弟翻案的好機會,在她想來,只要案子有了結果,就算對天下人有了交待,弟弟的罪名就可以解除,那就算她兒子是皇帝也不能反對什麽。
至於真相是什麽,並不重要,既然張太後有權力改變最終的結果,那她就非要插手不可。
而此時朱厚照完全不知道京城那邊他的母親張太後正在主導壹場政治風暴,還在享受非常刺激的“偷晴”生活。
要在沈亦兒的眼皮底下找女人,不是壹般人能做到的。
吃喝玩樂的東西壹樣不能少,朱厚照不著急行船,每到壹個地方都要下船遊覽壹番,之前每天怎麽著都能走個二三十裏,半個月過去,現在幹脆是幾天才走壹個地方,上岸就找那風景優雅的所在住下,然後借口說出去遊玩,便脫離沈亦兒的視野,另尋地方享受地方官員和將領的孝敬。
沈亦兒很無奈,完全不知道朱厚照在外邊做什麽,唯壹確定的壹點是晚上朱厚照會回下榻的地方休息。
“陛下,前邊馬上要到徐州了,徐州乃是名城,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這次徐州地方官員和將領準備了大量孝敬的東西,會在聖駕抵達後送來。”
張苑不遺余力在朱厚照跟前表現自己的“能力”,他比江彬占優勢的地方,是他可以直接跟地方官府和衛所接洽,挑明讓官員和將領孝敬皇帝。
江彬和許泰終歸只是皇帝身邊佞臣,權力不夠大,二人也沒有爵位傍身,地方官員對武將缺乏重視,而對張苑卻巴結不已,畢竟有劉瑾的例子,誰都知道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權力有多大。
朱厚照在船上,聽著張苑的匯報,拿著個新鮮的梨子啃著,自在地問道:“今晚歇宿何處?”
“若是加快速度的話,今天入夜後便能抵達徐州,若陛下覺得太趕,可以等明日上午再到也不遲。”張苑笑道。
朱厚照壹擺手:“既然妳把徐州說得那麽好,朕不早點兒去看看怎麽行?今天就加速行船,不到徐州不休息……”
“好咧,老奴這就去辦。”張苑領命而出。
……
……
張苑出來,跟負責行船的人交待壹番,隨後又跟駙馬都尉崔元打招呼,崔元好奇地問道:“這裏距離徐州不過二十多裏,何至於要等明日才抵達?行船用不了多久啊!”
張苑笑了笑:“駙馬怎如此糊塗?若說得太過容易,陛下便知咱壹路走得有多慢,現在行多少裏陛下怎會知道?若是陛下趕著去江南,那這壹路上咱們是停靠還是不停靠?”
崔元為人稍微有些木訥,沒想明白張苑這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他有壹點好處,那就是會聽命辦事。
崔元跟張苑的關系還算親密,二人都從合作中得到壹些便利和好處,簡單商議後船隊行進速度稍微加快,卻讓朱厚照覺得自己的坐船如同風馳電掣壹般快速往徐州趕。
朱厚照為了晚上好好玩樂,先去睡了壹覺。
等醒來時尚未天黑,有人告訴他已抵達徐州地界。
“不是說很遠,需要趕路嗎?”
朱厚照見到張苑後,面帶疑問之色。
張苑笑道:“這不老奴吩咐船夫加緊行船,崔駙馬也讓岸上官兵加快行進速度嗎?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也是不願意看到陛下入夜後再抵達渡口,增加風險……此時進城剛剛好。”
朱厚照滿意點頭:“不錯不錯,妳們能體查聖意,重重有賞。”
說著,朱厚照從船艙內出來,往遠處看去,只見夕陽掛在西方的天空,把樹木和船只的影子拖得老長,前面的港區有些冷清,因朱厚照的坐船抵達,地方官府清理了運河徐州段的船只,此時遠處成群結隊的官員正在列隊,準備迎接聖駕。
雖然之前朱厚照走到哪裏也得到盛情款待,但官員這麽出城來列隊迎接的情況卻從未有過,這也跟朱厚照此前不允許地方上鋪張浪費有關。
出京城前,朱厚照的確想過不能滋擾地方民生,但現在他心態已有所轉變,明明可以享受皇帝出巡的排場和風光,為何非要委屈自己?
朱厚照剛上岸,準備去見地方官員和將領,皇後坐船也靠岸,沈亦兒下船後快步往這邊走過來。
朱厚照笑著打招呼:“皇後,前邊有官員迎接,壹起去見見?”
顯然正德皇帝沒太拘泥禮數,至於皇後見地方官是否合適,並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列,只覺得自己講排場耍威風,把沈亦兒帶著,會讓沈亦兒對自己另眼相看。
沈亦兒腮幫子鼓鼓的:“說好了不允許搞排場,不能亂花銀子,怎麽現在不遵守了,妳之前說過的話全當放屁了?”
皇後說話太過直接,周圍很多太監和侍從都聽到,讓朱厚照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往四下看了看,暗自慶幸:“好在不是在官員和將領中間說這話,若不然……朕的面子往哪兒擱?”
朱厚照走過去,低聲道:“皇後,朕答應過妳,可沒有反悔,現在不是朕講排場,是地方官府搞出來的,沒花咱們的錢……他們對朕忠心耿耿,知道朕和妳來,壹起前來迎接,就算場面稍微隆重些也沒什麽。若是妳不喜歡,回頭讓人跟前面的地方官員說清楚,讓他們不要搞這些面子工夫,妳覺得如何?”
沈亦兒想了想,輕哼壹聲沒回答,朱厚照逐漸摸透沈亦兒的性格,笑呵呵道:“那咱就壹起去吧。”
……
……
迎接慶典很熱鬧,不但地方官員和將領前來迎接,百姓也是夾道歡迎。
鼓樂喧天,彩旗飛揚。
朱厚照終於體會到自己這個皇帝貨真價實,走到哪裏都能得到擁戴。
終於到了城裏,他沒有選擇住驛館,而是進駐地方官府精心準備的院子……這裏原本是壹位蘇商的宅院,前後四進,左右又各有偏院,這座院子江南園林特色明顯,回廊曲折,美不勝收,比南下途中住的那些地方不知寬敞多少,讓朱厚照身心愉悅。
“陛下,這是徐州知府送來的孝敬,有夜明珠,玉如意……”
張苑帶來不少好玩意兒,每件近乎都價值連城,朱厚照看到後眼睛都快直了。
旁邊沈亦兒道:“壹看就知道是貪官。”
朱厚照道:“怎麽看出來是貪官?這是徐州知府對朕的壹片孝心。”
沈亦兒不屑道:“若他不是貪官,哪裏來的這些好東西?每壹樣都比他壹輩子的俸祿多多了吧?”
朱厚照琢磨壹下,好像是這麽個理兒,臉色隨即沈下來。
張苑剛收了徐州知府的賄賂,正準備在皇帝面前好好幫忙說話,為其邀寵,卻沒料到上來就被皇後說成是貪官,趕緊解釋:“皇後娘娘,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怎麽能胡亂揣測別人的人品呢?或許這位知府祖上家產頗豐呢?”
朱厚照笑道:“也對,不能把他們的孝心說成貪贓枉法得來的,若他們真的貪,敢到朕這裏來顯擺?”
沈亦兒又有些不屑:“就算他本人不是,那他祖上也是,這些東西要靠家裏經營多少店鋪,種多少畝地,幾百年才能賺來?”
這問題又讓朱厚照不好回答,張苑在旁聽了顯得很尷尬,不知該如何應答。
朱厚照道:“既然皇後擔憂這些東西是地方官員貪汙受賄所得,那不妨查查,張公公,這件事交給妳去辦理。”
張苑本來聽說朱厚照要徹查送禮官員,頓時覺得自己的財路斷了,但聽說是要讓他去查,突然覺得是天上掉銀子。
就在他準備領命時,沈亦兒又用陰陽怪氣的語調道:“張公公到這裏來送東西,說明他跟地方上的人早就有勾結,這不是讓賊去查另外壹群賊?”
張苑嚇得要命,好像自己什麽事都被這位小姑娘看得壹清二楚,心想:“大侄女哪裏來這麽多想法?她這不是坑我嗎?”
朱厚照聽到後覺得很有道理。
在朱厚照心目中,壹些小姑娘都能看懂的事,到他這裏就迷茫了,因為處於上位之人其實沒法看清事情的本質,讓朱厚照逐漸變得狂妄無知,卻沒想過地方官既然給他來送禮,也壹定會給張苑送禮。
朱厚照厲聲喝道:“張苑,朕問妳,那個什麽知府,有給妳送東西嗎?”
張苑壹看這架勢,不敢有所隱瞞,直接道:“陛下,的確送了禮物來,不過老奴不敢收,壹並給陛下您送來了。”
“看來果真是個貪官。”
朱厚照冷聲道,“如此之人如何讓朕信任?”
張苑心裏正慶幸朱厚照沒有揪著送禮這件事繼續問,趕緊道:“陛下,就算是貪官,也是忠心的貪官,現在咱們在徐州地面上,要查貪官汙吏不用急於壹時,不妨等這兩天巡幸結束,離開徐州後再派人來查案?”
朱厚照壹拍大腿:“正是如此,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管他是不是貪官呢,話說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皇後妳覺得呢?”
沈亦兒冷聲道:“真沒用,鬧得妳這個真龍還不如地頭蛇似的……那妳當皇帝作何?直接當縮頭烏龜得了!”
說完,沈亦兒很不耐煩,徑直往內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