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天子

歷史軍事

桃花村。   正是春季,靡靡細雨糾纏不休。   村如其名,村前村後各家院落以及周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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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六九章 爭權奪利

寒門狀元 by 天子

2020-1-13 19:23

張懋對人壹如既往笑臉相迎,但朝中人都知道張懋是老狐貍,跟這個笑面佛打哈哈可以,談正事卻很難。

王守仁先是見禮,簡單寒暄過後王守仁坐到了張懋的對面,將自己的來意說明:“……陛下派司禮監掌印張苑張公公到兵部問過團營之事,似乎不日將有諭旨下達,晚生不得不到張老公爺這裏來求教。”

王守仁說是求教,態度非常客氣,不過張懋卻覺得王守仁什麽都很清楚,不過是來例行知會壹聲。

張懋故作驚訝地問道:“團營之事?不知是關系京師周邊人馬調遣訓練,還是戍衛布防?這個不該由兵部全權負責嗎?”

在裝糊塗上,張懋也很有壹套,這對王守仁來說並不陌生,他來之前就已經料到張懋可能在這問題上繞圈。

本來王守仁只需要跟張懋知會壹聲,告訴皇帝試圖改變京師權力格局尤其是軍隊權力便可,但考慮到自己是晚輩,他要在朝中長久當官必須跟這些元老級的老家夥打好關系,得表現出合作的態度。

王守仁神色間滿是為難:“其實……就是陛下有意更換京師戍衛將領,將管轄權直接收攏到宮中。並非是全部人馬,只涉及換戍京師的地方軍隊,主要是九邊各處調到京師的將士……”

朱厚照對以江彬為首的近臣非常信任,這在朝中不算什麽秘密,張懋把孫子張侖送到沈溪麾下混軍功,其實皇帝又何嘗不想讓親信在朝中站穩腳跟?不過朱厚照信任的江彬、許泰之流根本上不得臺面,壹直未能拿出讓朱厚照滿意的成績。

本來皇帝想要等江彬和許泰立下軍功回來,但現在看到二人資質太過平庸,想要在戰場上有所建樹太困難,幹脆直接下旨,趁著兵部尚書沈溪不在京城時把近臣安插到緊要位置上,以求順利達成目的。

誰都不願放權,不過團營本就非張懋直接掌控,乃是駙馬都尉崔元和宮中禦馬監、兵部等多個衙門挾制下。

張懋暗忖:“看來之前外戚張氏兄弟落馬,以及陛下派之厚前往中原平叛,都是計劃好的……目的便是將京城軍權牢牢掌控在他手中。”

張懋道:“如此大事,未經朝議,是否太過倉促了些?”

發現問題嚴重後,張懋不再打哈哈,反應全在王守仁預料範圍之內。

王守仁道:“事發突然,此事確實未經朝議,怕是連內閣幾位大學士都不知曉,如今兵部沈尚書和陸侍郎不在京師,若以晚生來獨自完成此事實在太過困難,所以才來向張老求教。”

“莫來找老朽。”

張懋當即站起,連連搖頭,拿出壹種拒不合作的態度,“有問題,應該去問謝於喬,朝事不盡在他掌控之中嗎?還有之厚,他雖不在京師,但對陛下的影響卻比其他人大得多,妳可以去信向他求教!”

這話出口,張懋推諉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王守仁苦笑壹下,知道自己已成為英國公府不受歡迎的那個人,當即起身行禮:“實在是晚生拿不出應對之策,才來煩擾張老公爺,若張老公爺不想過問的話,晚生自會想辦法……告辭。”

王守仁說完起身便要走。

張懋壹伸手:“妳等等。”

“張老還有事麽?”

王守仁望著張懋,臉上盡是無奈和失落之色,在這個問題上他不能說得太透徹……與其說他是來英國公府求教,其實是想告訴張懋,讓張懋及壹幹勛臣明白並非是他在背後搞鬼,壹切都來自於皇帝的決斷。

張懋道:“接下來妳要向誰求教?謝於喬?還是令尊?”

王守仁想了下,最終搖搖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張懋看出王守仁的為難,道:“找謝於喬無濟於事,軍隊的事情他本來就不想管,妳若是能面聖,跟陛下陳述利弊倒是可行,不過如何面聖卻是個難題……妳能否以之厚的名義去壹趟皇宮?”

顯然張懋明白,無論是誰,要見到朱厚照都不容易,除非以沈溪的名義求見,只有見到皇帝這件事才有轉圜的余地,否則光靠在宮外活動,事情無法解決。沈溪不在京城,謝遷的話對皇帝來說形同放屁,只能靠王守仁想辦法。

王守仁自然知道面聖有多不靠譜,不過他沒有直接回絕張懋,畢竟張懋在朝中的地位在那兒擺著,他在兵部任職,以後會多很有事相求。

王守仁拱手行禮:“那在下便盡力而為。”

這話已是王守仁承諾的極限,張懋聽到後臉色多少有些不悅,但最後還是幽幽嘆了口氣:“那妳趕緊想辦法,實在不行,便讓之厚跟陛下進言,此事……老朽認為非常不妥,京師防備怎能輕易落於邊將之手?若他們起歹心怎麽辦?”

……

……

送走王守仁,張懋悶悶不樂。

張懋能感受到問題的嚴重性。

本來京師防備操縱於張氏外戚之手,但兩兄弟好歹是皇親國戚,與國同休,忠誠方面不會出問題,京師內外事務始終沒有鬧出亂子,壹切都在既有的制度約束下,沒逃脫五軍都督府的管轄。

但現在情況明顯不同。

皇帝登基後幾次對外用兵都取得勝利,去年更是取得對韃靼大捷,有力保證了北部邊關的安穩。如今皇帝派出沈溪領軍平息中原等處內亂,轉眼便要對京畿軍權動刀,似乎要將防務完全掌握在手他才能安心,江彬和許泰即將被委以重任便充分釋放出這種信號。

“陛下將壹幹佞臣收攏到身邊,讓他們負責操練兵馬,還調到中原戰場去平叛,培養親信之心昭然若揭,現在要讓這些家夥掌控京師防備,這不是讓狼來看守羊圈麽?陛下對這幫只會阿諛奉承的佞臣如此信任,卻對大明忠心耿耿的勛貴不信任,這算怎麽個說法?”

有明壹朝,雖然門閥制度早就不存,但軍隊終歸還是講究出身的地方,勛貴子弟比起普通人更有資格掌兵,哪怕兵部大員和地方督撫能短暫獲得兵權,但始終文官不是世襲的,領軍和練兵權終歸操控在五軍都督府的勛貴手中。

現在皇帝要拿這種制度開刀,還表現出對勛臣的不信任,張懋作為五軍都督府內資歷最深、地位最尊貴的存在,當然不希望這種情況出現,尤其是在他打算交班給孫子張侖的關鍵時刻,更不能坐視不理。

但此時張懋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找禦史言官上奏乃是下下策,而他想到的“上策”,就是馬上提筆給沈溪寫信。

“為今之計,只有讓沈之厚知曉此事,若他能及早跟陛下進言,在陛下最終確定此事前將事情解決,或許尚有轉圜余地……否則的話,京城防備就此落在奸佞小人之手,朝廷再無太平可言。”

……

……

皇帝要拿京師防務開刀,在朝中人看來近乎是壹場災難,但對於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苑來說,卻不壹定就是壞事。

倒不是因為他跟皇帝即將重用的江彬和許泰關系有多好,而是他覺得自己可以在這件事上做做文章。

黃昏時分,司禮監掌印房內幾名秉筆太監均已離開,本來應該只剩下張苑壹人,不過這會兒他身旁卻站著魏彬。

張苑並不著急走,埋頭寫著什麽東西。

魏彬很著急,之前他得到張苑承諾,去南京城當守備太監,因此拿出巨資給張苑作為賄賂。

誰知最後皇帝定下去南京的人卻是張永,讓魏彬好生失望,他也知道送給張苑的銀子要不回去了,所想只是張苑能幫他繼續疏通,謀取個相對不錯的差事。

他自己也在觀察如今還有什麽好差事,卻發現其實自己能勝任的太少,只能在禦用監當個沒有實權的閑散太監。

“張公公,您趕緊想個轍啊,什麽好差事都輪不上,以後小的靠什麽來養老?”魏彬在張苑面前哭訴,這是他眼下能想到的最好辦法……要是張苑沒辦法弄到好職位,將他孝敬的銀子送還也不錯。

張苑不耐煩地道:“怎麽?妳連養老的銀子都沒留下?妳以前跟劉瑾貪墨的那些銀子呢?”

魏彬驚訝地問道:“張公公您不知?當初劉公公倒臺,在下被人盤剝了不知多少層,要不是有壹點銀子傍身,怕是連小命都沒了,從此後只能在宮裏謀個不起眼的差事,在下這把年歲,在宮裏待不了幾年了,本以為能到南京當差,賺點兒銀子養老……誰知道……”

張苑冷笑不已:“妳是怪咱家沒幫上忙?哼,要不是小擰子和張永從中作梗的話,何至於此?”

“所以您老要想辦法啊!”

魏彬眼巴巴地望著張苑,他跟張苑間本就是利益之交,說是為張苑辦事忠心耿耿,但若是張苑不能給他想要的,他絕對不會繼續為張苑賣命。

吃壹塹長壹智,他知道這些個司禮監太監有多不靠譜,尤其朝中有謝遷和沈溪這樣聲名赫赫的大臣存在,司禮監掌印再想專權,跟找死沒什麽區別。

張苑道:“妳放心,這次咱家不會讓妳吃虧,妳以前不提督過團營麽?這次咱家幫妳活動壹下,讓妳掛禦馬監太監,專司負責此事……南京守備當不了,那妳就先當個京師守備提督,總不會讓妳晚年喝西北風!”

魏彬想了下,雖然京師守備未必有南京守備那麽富得流油,畢竟受到的制約太多,但總歸位置比較顯赫,也能賺點兒養老錢。

……

……

隨著京城有關南京權力層的爭奪日緊,沈溪這邊明顯感受到來自京城和南京的雙重“壓力”。

張懋來信只字不提有關爭奪權力之事,卻處處透露出會支持沈溪的工作,為此甚至不惜動用他在江南的所有人脈關系。

張永作為新任南京守備太監,並不代表他能完全掌控南直隸官場,畢竟在張永外還有個相當重要的職位,那便是南京兵部尚書,除此外還有壹個關鍵人物便是世襲魏國公的徐俌,乃南京守備勛臣。

守備勛臣、守備太監、南京兵部尚書站在了南京權力層的頂峰。

徐俌乃徐達後裔,世襲鎮守南京,雖然本身沒有多大才能,卻在爭奪權力上手段頻出,之前便發生過懷柔伯施鑒以協同守備的身份跟他爭奪權力之事,上奏朝廷後弘治帝下詔以爵位高低論定權力排序。

正德登基,徐俌為鞏固權位曾賄賂劉瑾,為時人所諷,此番他本來想賄賂張苑,但因張苑在朝名聲不佳,沈溪則如日中天,徐俌便改變策略,改而對沈溪示好。

“……國公大人,我家公爺之意,您到江南後,壹切號令都聽從於您,若有錢糧消耗用度,壹概由南京方面負責,不需國公大人費心……”

徐俌為了體現投效的誠意,特地派人沿江而上,到沈溪這裏打招呼,算是提前鋪路。

沈溪親自接待徐俌的使者,他未安排軍中人壹起接待,只讓唐寅以幕僚的身份壹起在中軍帳會見。

徐俌派來的是他的錢糧師爺,禮數十足,光紋銀就有壹千兩,此外還有價值不菲的珠寶玉器和文玩古董。此人似乎對沈溪軍中的情況多有了解,居然還給唐寅準備了禮物。

沈溪看過禮單後,笑著說道:“魏國公有心了,此番本官乃奉皇命往江南平寇,很多事都是直接跟朝廷對接,糧草補給之事不敢勞煩魏國公……不過本官仍很感謝他的慷慨。”

沈溪的話中規中矩,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意味。

徐俌的使者非常緊張,他很清楚南京官場那些大員基本都會派人跟沈溪接洽,他很擔心因為自己的失誤,使得魏國公府在這場權力角逐中落到下風。

“國公大人若有難處,直接跟在下說,在下會轉告我家公爺,請國公大人務必接納我家公爺的心意。”

“本官自會領受魏國公的好意,不過禮數還是要回的……本官也準備壹些禮物,勞煩閣下帶回給魏國公。”

沈溪臉上仍舊掛著客套的笑意。

這位錢糧師爺壹聽沈溪有回禮,便知沈溪對於魏國公主動投靠不是那麽熱情,當即道:“國公大人,您不必回禮,那樣太麻煩了……我家公爺後續還備有薄禮,因路途遙遠無法及時送達,等您到南京後……”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溪伸手打斷,“並非本官不領受魏國公的好意,只是很多事只能當面跟他談,之後本官會修書壹封,麻煩閣下帶著回禮壹並送回魏國公府。送客!”

第二四七〇章 小鬼難纏

沈溪沒有跟魏國公派來的使者交流太久,表達完自己的意思後,便將人打發走。

唐寅從頭到尾旁聽,等帳中只剩下他跟沈溪後,道:“魏國公世襲南京守備之職,非常值得拉攏,就算他在南京兵部尚書和守備太監人選上沒辦法發表意見,但依然是壹大不可忽視的力量,尤其是在江南之地……沈尚書其實可以接受他投靠,這對接下來的戰事大有助益。”

沈溪問道:“伯虎兄看來,魏國公為何要派人來見我,主動示好?”

唐寅被問得壹怔,凝眉思索後認真回答:“守備勛臣位在南京兵部尚書及守備太監之下,雖為世襲顯貴,但因影響巨大素為皇家猜忌,只負責日常練兵及督軍之責,調兵權不在手。若不主動向沈尚書示好,只怕未來權位不保……魏國公年歲不小了吧?”

徐俌年近花甲,跟張懋情況相似,需要考慮接班人問題。

世襲勛貴手中執掌的權力,最怕的便是新老交替時出現變故,沈溪作為朝中最炙手可熱的權臣,連張懋都要主動示好,更何況遠離中樞、世襲鎮守南京的徐俌?

“嗯。”

沈溪點了點頭,再問,“那妳覺得他現在找我,是最好時機嗎?”

“這……”

唐寅楞住了,思慮半晌後,才用求證的目光望著沈溪:“在下料想,此時並非好時機,因沈尚書如今在朝中非單純是部堂,更乃勛臣,跟魏國公境況相似……沈尚書要靠收攏魏國公掌握江南權柄,無異於與虎謀皮。”

沈溪笑道:“伯虎兄所說,或許用強龍難壓地頭蛇更能解釋清楚……徐家今日靠我鞏固其在江南的權位,將來也會投靠旁人,我在他眼中不過是可資利用的棋子罷了。相反,我若是主動向南京那些文臣和鎮守太監伸出橄欖枝,他們誰會拒絕我的好意?難道我非得綁在世襲勛臣的船上不可?”

沈溪的話簡單而又直接,全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唐寅聽到後多有感觸,他知道這些話若是傳到旁人耳中,只以為沈溪工於心計,不可接近,但依然向他坦誠,足以說明沈溪對他的信任程度。

“所以沈尚書準備對張永張公公示好?”

唐寅皺眉,“還是說等張公公來信?”

沈溪笑著搖頭:“江南權力歸屬與我沒太大關系,若心思全放在這上面,恐無心軍伍之事。既如此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也就不需在抵達南京城前作出謀劃。”

唐寅想了下,點頭道:“那就走壹步看壹步吧,希望船到橋頭自然直。”

“正是如此。”

沈溪微笑著說道,“接下來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平倭寇和造海船上,江南近海各處傳回的情報讓人傷腦筋,根本無暇兼顧別的……其他的還是往後放放吧。”

……

……

沈溪明確表示不想牽扯進江南權力爭鋒中,對此唐寅壹點兒都不懷疑。

不過隨後唐寅看到沈溪連續多日收到的信函和前來拜訪的人後,才真正了解沈溪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高,影響又有多大……湖廣、江西、浙江各承宣布政使司皆有官員和將領派出使者前來拜會沈溪,表達追隨之意。

沈溪身份尊貴,他既是大明國舅,又是戰功赫赫的沈國公,更兼吏部和兵部兩部尚書之職,還是皇帝的師長以及最信任之人,在朝中地位幾乎是無可撼動,這決定了他到地方後權力無限大,先斬後奏幾乎是壹句話的事情。

地方官員和將領為此惶恐不安,生怕沒有向沈溪及時表達出善意,以後恐怕難以在朝中立足。

不過沈溪態度明確,那就是堅決不收禮。

湖廣和江西都曾是沈溪的治下之地,地方官員和將領對此都有所了解,即便有人前來送禮,在被退回後也意識到光靠賄賂完全不會得到沈溪青睞,沈溪到現在這個位置似乎也不想落人口實,功名利祿在他眼裏幾乎是浮雲壹般。

這天晚上營中又有地方官員的代表前來送禮,唐寅去中軍帳跟沈溪說及軍中事務,剛到帳門口,見有使者從裏面出來,唐寅閱人無數,眼神犀利,雖然光線暗淡,還是能壹眼判斷出是壹名女子,唇紅齒白貌美非常。

以唐寅猜想,這大概是地方官員向沈溪賄賂的另外壹種形式,讓女人以男裝來送禮,若郎情妾意便可以留在營地內過夜,第二天走也不會有人覺得發生什麽,回去後人很快便會送到贈給沈溪的私宅裏。

“閣下,沈大人說了,您不能夜宿軍中,請速速離開。”馬九的話將唐寅思緒拉了回來。

唐寅側頭瞟了兩眼,此時有侍衛出來傳報,讓唐寅進帳。

唐寅臨進門前不由回頭看了那使者壹眼,但見人被指引著往營門方向而去,不由發出感慨:“這事若發生在我身上,該如何拒絕?”

進入中軍帳,沈溪正在看地圖,乃是沿江衛所以及軍事要隘地圖,這在唐寅看來沒什麽必要,畢竟沈溪現在所領差事是平海疆,而非掃蕩江面。

“沈尚書。”唐寅行禮。

沈溪擡頭看了他壹眼,道:“把該說的事情說過,便回去休息吧。”

唐寅例行公事,將軍中事務詳細說過,在得到沈溪滿意的答復後,並未著急走,他好奇地問道:“之前地方官員的使者前來送禮,那人好像……是女子吧?”

沈溪微笑著反問:“這都被妳發現了?”

唐寅聳聳肩:“卻不知是何人,又是怎樣的禮物,需要以女子來送?”

沈溪略微頓了頓,搖頭道:“這官場上的事情,有必要每件都弄清楚麽?無論送來的是什麽禮物,總歸是酒色財氣中的壹種,或許送禮之人本身就是禮物……伯虎兄應該明白這道理吧?”

唐寅嘆了口氣:“官做到沈尚書這層次,實在了不得,若換作在下,怕是很難把持住……這官場的誘惑未免太大了。”

唐寅乃是由衷而發,以前他覺得官場就算有行賄行為也只是小範圍內的事情,等他入仕後才發現地方官行起賄來簡直是不擇手段,意識到自己有多天真。

沈溪道:“伯虎兄莫著急感慨,在抵達南京前這段時間,還絡繹不絕有人前來送禮,到時我就不會再出面應付,招呼他們的事情就交給伯虎兄妳去辦理……伯虎兄應該能勝任吧?”

之前沈溪也曾把跟地方官員和將領溝通接洽的差事交給唐寅,唐寅做得相當不錯,現在到軍中來給沈溪送禮的人更多了,沈溪這個決定等於是把雜事通通交給唐寅處理。唐寅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反而認為這是沈溪給他歷練的機會。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唐寅趕緊行禮,領受差事。

沈溪無心跟唐寅說太多,揮揮手示意其退下。

唐寅出中軍帳後還在想:“既然沈之厚沒詳細跟我說,他不去見那些送禮之人的原因,但想想就知道他對這些繩營狗茍之事非常反感。如此壹來,我只需拿出臉色,將那些送禮人趕走,就什麽問題都解決了……這差事其實不難。”

想到這裏,唐寅便覺得沈溪給了他壹個不太壞的差事,簡單而有粗暴,他自信能夠應付自如。

……

……

第二日兵馬繼續乘船前行。

由於順風順水,船隊很快便過江西長江段,進入南京水域。

當日沒什麽大事,唐寅留在船艙內,對於他這樣的南方人來說,乘船並不是什麽難事,什麽大風大浪他都見識過,壹直到黃昏時分在岸邊駐紮,他才從船板上下來,馬九早早便在岸邊等候。

“馬將軍有事麽?”

唐寅並不覺得是馬九是專門來找他的,隨口問了壹句。

馬九近前恭敬行禮:“唐先生,船隊靠岸前,便有南直隸地方官員和衛所將領前來拜見沈大人……沈大人之前吩咐過,說這些事全部交由您來處置,特地讓在下來跟您說壹聲,是否請這些人進入營地?”

唐寅這才知道昨日沈溪並非開玩笑,果真將所有迎來送往的事交給他處置,頓時感覺肩頭壹股壓力。

唐寅想了想,吩咐道:“行軍在外,哪裏有那麽多閑工夫見外人?跟他們說壹聲,請他們回去吧。”

在唐寅看來,既然見或者不見最後都是拒絕收禮,那還不如從開始就不見,如此也省了那些人開口說行賄之事,大家夥兒都相安無事。

不過馬九顯得有幾分為難:“唐先生,這些都是地方上的官員和勛貴派來的,背後都是什麽侯、伯以及巡撫、都指揮使之類的顯貴,若派人揮退會有失禮數,只有見過後,問明是何事,再決定是否應該送客。”

馬九的話令唐寅壹楞。

略微思索後,唐寅才明白馬九的意思,現在不是說直接避而不見便可,或許那些來的人並不是送禮,單純只是為熟絡壹下感情,哪怕是來送禮也要客客氣氣,人家笑臉而來,妳直接擺臉色避而不見,那在道義上先天就落了下乘。

唐寅心想:“說的也是,若直接避而不見的話,沈之厚以後還怎麽在朝中立足?他這個官看起來是憑真本事,但也需要打點人際關系,需要地方上的人配合行事,若成了孤家寡人,以後政令難出京城,做什麽事情都會被人掣肘,俗話說小鬼難纏,得罪人沒什麽好處。”

等他再看向馬九時,心裏有些懊惱:“連馬九這等粗人都明白的道理,為何我之前就沒想過?看來這官場中事,還需要我多加歷練才行。”

唐寅道:“馬將軍所言極是,若不好好應付這群人,他們給咱們找麻煩當如何?這已到南直隸地面,可能南京六部也派人來了吧!”

說話間,他跟馬九壹起往營門口走去。

此時大軍已圍著沿江驛站紮營。

營地綿延二三裏之遠,本來唐寅要步行而去,不過才走出幾步已有隨從將他跟馬九的戰馬給牽過來。

唐寅騎著馬,帶著馬九壹路到了營門口,沒等下馬便見到營地外停著幾十輛馬車,排成長長壹列隊伍,唐寅搖了搖頭:“這麽多馬車,說不是來送禮的,誰會相信?”

……

……

到了臨時準備的迎賓帳篷內,唐寅站在門口,顯得異常客氣,前來送禮的使者逐壹被迎進帳中。

使者有十多個人,分別代表了南直隸地方不同派系。

本來送禮行賄應該是很避諱的事情,但因沈溪在朝中的地位太高,再加上地方官員和將領對彼此行為都很了解,以至於這些送禮之人互相間都沒太多避諱,進來各自通報姓名來歷,唐寅聽完不由皺眉。

“唐大人,您是沈大人身旁最值得信賴的軍師,我等仰慕已久,此番也特地為您準備了壹份薄禮,望您笑納。”

這些人不但為沈溪準備好禮物,唐寅也有份,他暗自奇怪:“難道這些人早就知道沈之厚委任我來迎接他們?”

轉念壹想,他頓時明白過來:“不對,他們應該是來之前便被囑咐過,送禮不能送單份,要有多手準備,這樣不管遇到誰出面都能應付……我在他們眼裏就是閻王座前的小鬼,他們以為我這小鬼會很難纏!”

唐寅不想跟這群人多交流,他最擔心的是南京城裏的養老高官和勛貴、六部重臣派人前來送禮,現在知道並無這些人的使者,只是附近州府和衛所將領前來送禮,頓時感覺壓力減輕不少。

唐寅道:“諸位,沈尚書有吩咐,各位的好意他心領了,不過現在領軍在外,總歸有不便之處,希望諸位理解,回去後跟各家老爺說,沈尚書謝過了!軍中不便招待……諸位,請回吧!”

唐寅的話還算客氣,臉上堆滿笑容,不過說出來的話卻難以讓人接受。

畢竟沒等他們說明來意,唐寅便下達逐客令,顯得太過不近人情,好像唐寅就是為了堵住他們送禮才出面的。

而他們都不是官員,全是領命而來,對他們來說帶著禮物回去就意味著差事沒辦好,受罰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唐寅明擺著給他們出難題,自不會對唐寅報以善意。

“唐大人,您乃沈大人身邊貴人,我等只是想見沈大人壹面,將我們大人的意思傳達……您若不肯幫忙,我等見不到沈大人,回去後沒法交差啊。”雖然對唐寅抱有壹絲敵意,但他們不敢直接跟唐寅起沖突。

沈溪派唐寅前來,代表的就是沈溪,唐寅要將人拒之門外,應該也是出自沈溪授意。

唐寅心想:“我把妳們趕走妳們沒法交差,難道留下妳們的禮物我就能交差了?我可不能為了滿足妳們的需求,而遭致沈之厚唾棄!沈之厚為了維系中樞和地方的良好關系,需要對妳們笑臉相迎,但我卻無此需求……我跟妳們沒什麽交集,只需要對沈之厚負責,全無後顧之憂,趕妳們走還不容易?”

唐寅頓時板起臉來:“諸位應該明白,沈尚書領兵在外,從中原壹路過來,沿途很有可能遭遇叛軍襲擊,若因為諸位叨擾而令戰局出現變化,這責任怕是沒人能承擔!而且沈尚書現在有重要公事在身,沒閑暇相見。”

“這……這……”

來人中很多感到為難。

其中壹人出言質疑:“聽說昨日還有人拜會沈大人,為何今日我等連沈大人的面都見不到?”

旁邊又有壹人說道:“見不到也無妨,至少該將我家大人的心意留下……請唐大人跟沈大人稟告壹下我家大人拳拳投效之心!”

這話得到在場大多數人認同,齊聲附和:“如此甚好……唐大人,勞煩您了,為您和沈大人準備的禮物,以及勞軍物品,都在外面的馬車裏,我等會將禮單整理好,請您務必通傳沈大人。”

唐寅感到壹陣頭大,心想:“本來還以為這群人見不到沈之厚不罷休,原來見不到人,只需要把禮物送到就算完成差事……他們怎麽這麽難纏啊?”

就在唐寅發楞時,旁邊馬九已然開口:“諸位,請將妳們送來的東西帶回去,行軍途中,無法攜帶多余物品。”

唐寅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道:“沒錯。行軍在外,豈能帶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剛才說話那人道:“怎麽不實用?我家大人送來的是紋銀,無論是沈大人,還是唐大人您,再或者軍中諸位將軍,都很方便攜帶!”

“對,對!”

壹群人在旁幫腔。

送禮這幫人達成壹種默契,為了完成差事,根本就沒有同行如敵國的說法,別人的禮物能送到沈溪手上,自家的自然也可以送出去,完成差事便可。

唐寅黑著臉道:“就算妳們堅持要送禮,但是否等到大軍凱旋再說?如今兵馬剛到南京,妳們便這麽堂而皇之齊聚營中公然賄賂,傳出去無論是沈尚書的名聲,還有妳們各自背後老爺的名聲,都不好聽。沈尚書素為朝中文武矚目,妳們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妳們來此給沈大人送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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