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又來了壹個打鐵的

　　鐵塊只有壹塊，想要敲打鐵塊的鐵匠卻不止壹個。
　　就在三月三清香城裏的宋人和漢人習慣性的將風箏放的滿天飛的時候，壹個手裏拿著木質如意，壹邊行走壹邊撓著後背的黑臉青衣人走進了清香城。
　　他的行囊很簡單，壹頭騾子，兩個箱子，壹個老仆，兩個強壯的鏢師。
　　因為全部都是宋人，進城的時候並沒有收到城衛的刁難，反而熱情的給他指認了道路。
　　看到壹個模樣熟悉的茶幌子，黑臉青衣人莞爾壹笑，率先走進了茶館，熟練地用木頭如意敲敲桌子，壹個正在打盹的夥計連忙起身招呼。
　　“壹壺茶，兩樣點心，給我的伴當準備壹些可口的飯食，另外再給騾子飲水。”
　　夥計連聲答應著，壹溜煙的去辦理這些事情去了。
　　平日裏這些活計都是老仆在做，只可惜來到哈密之後，老仆見不得那麽多奇形怪狀的人，只要遇到茶館夥計這種紅頭發綠眼睛的家夥，就會唬的說不出話來。
　　老仆低著頭不安的道：“相公，咱們還是先找到霍公安頓下來之後才好。”
　　黑臉青衣人啞然失笑道：“妳這老貨，平日在東京看人也是眉高眼低的，怎麽到了哈密，就連人都不敢見了，早知道就帶花子郎過來。這裏的人雖然長相與我們不同，雙眸中雖有狡猾之色，卻無害人之心，擔心什麽。”
　　說著話，紅頭發的夥計先給黑臉青衣人端來了茶水和點心，然後才去招呼鏢師們的飯食和騾馬的飲水。
　　閉著眼睛喝了壹口茶，黑臉青衣人滿意的點點頭，咬了壹口豌豆黃點心，輕輕地咦了壹聲，指著碟子裏剩余的點心對老仆道：“嘗嘗，似乎比家裏做的還好些。”
　　老仆站在邊上取了壹塊品嘗了壹下搖頭道：“不如咱家放的豬油多，就是甜。”
　　黑臉青衣人懶懶的將胳膊支在窗臺上瞅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搖著頭贊嘆道；“竟然比江寧還要繁華壹些。”
　　老仆不無遺憾的道：“您到了哈密國，應該告訴霍公的，讓他在青唐就接我們，這壹路上荒涼啊，老奴出事沒什麽，要是您出事了，老奴百死莫贖。過紅崖山的時候老奴的魂魄都要被嚇飛了，還想找壹個避風的洞窟，誰知道進去之後全是死屍……就算這裏比咱們江寧還要繁華，老奴也不稀罕。”
　　黑臉青衣人笑道：“那是大戰之後的狀況，妳這老貨知道什麽，妳以為咱們江寧死的人少嗎？說起來是六朝古都，還朝換代壹次，就是屍盈山谷之時，之是平安的太久了，江寧城邊的屍骨都化作泥土罷了。妳看看這清香城，街市上井然有序，四民各守其道，人人臉上帶笑，看樣子霍賢把這裏的治理的不錯。”
　　老仆嘿嘿笑道：“歐陽公還京之時說起哈密境況，世人竟然以為歐陽公多溢美之詞不足為信，等相公還京，再次說起，看那些詆毀歐陽公的人還有何話說。”
　　黑臉青衣人哈哈笑道：“若不是親眼目睹，老夫也不信！壹個千乘之國，壹個萬騎之國，壹個掌控三千裏西域的大國竟然能在短短五年間造就，誰能相信？”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就聽街市上響起壹陣密集的鼓聲，緊接著三聲銅鑼響，長號聲音剛落，壹個粗豪的嗓音響起：“清香城屬民，恭迎我兒郎凱旋！”
　　茶館裏的人，紛紛離開座位來到窗前，袖手肅立，眼瞅著壹輛輛黑色的馬車從街市上穿行而過，剛才還人聲鼎沸的街市剎那間就變得鴉雀無聲。
　　入鄉隨俗，黑臉青衣人和老仆等人雖然不明白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眼見茶館裏的所有人都變得肅穆起來，也只好有樣學樣，肅立在窗前。
　　直到長長的車隊消失不見，街上壹動不動的人群才又開始緩緩移動，半炷香之後，偌大的街市重新恢復了往常的喧囂。
　　夥計續水的時候，黑臉青衣人小心的向夥計打聽。
　　剛剛還笑嘻嘻的夥計馬上換上壹張悲痛的面孔，用生澀的漢話道：“該死的大食人想要來我們清香城劫掠，被我們的猛士給打跑了，可是，我們的猛士也死傷慘重，剛才那些黑色馬車裏拉的全是陣亡將士的骨灰。我家大王準備請將士們的英靈在廣場停留九日，享受供奉血食，最後歸葬七裏坡。”
　　聽聞剛才過去的是戰死的英烈，黑臉青衣人臉上的不解之色頓時消退，朝馬車離去的方向鄭重的拱拱手表示了歉意之後，才重新落座。
　　“相公，如果馬車上裝的是陣亡將士的骨灰，老奴剛才數了壹下，整整有壹百七十車之多。”
　　黑臉青衣人搖搖頭道：“根據邈川城的軍報來看，應該不止這些，樓蘭壹戰，影響深遠，兩方屯兵二十萬用盡了各種奇謀，殺人手段更是用的淋漓盡致，聽說哈密國戰損兵卒不下四萬之眾，大食壹方堪稱全軍覆沒。這是這些年以來，唯壹可以和青塘之戰比擬的大戰。嘖嘖，壹方堅城，壹方冰城，壹方城堅壕深，壹方披堅執銳堪稱真正的對手。可惜我們來晚了，沒有目睹這場大戰，否則定是收獲良多。”
　　目睹了靈車之後，黑臉青衣人似乎失去了在街市上遊逛的想法，丟下兩枚銀幣，就匆匆的離去。
　　離開了街市，遠遠地看見有重兵守衛的瀑布廣場，黑臉青衣人看著堆積如山的黑色陶罐嘆息壹聲，就繞過廣場，徑直來到了相國府。
　　收到拜帖的霍賢匆匆看了壹眼，就霍然起身，連鞋子都來不及換，穿著沒有後跟的軟鞋就壹路小跑的來到相國府前，人未到，帶著顫聲的話音先到。
　　“介甫，介甫，介甫公……妳總算來了！”
　　黑臉青衣人也是壹臉的激動，匆匆迎上前去，連聲道：“為證新法，霍公不惜萬裏奔波，安石何幸，有如此摯友，安能不來哈密？”
　　四只手緊緊的握在壹起，王安石擡頭淚眼朦朧，瞅著霍賢斑白的頭發淒聲道：“苦了我兄了。”
　　霍賢緊緊握住王安石的雙手連連晃動，已是淚流滿面，哽咽道：“君來哈密，大道可成！”
　　王安石扶住霍賢的手臂仰天大笑道：“老夫來哈密，當為打鐵而來，且讓我等瞧瞧能否將壹塊頑鐵，打造成百煉精鋼。”
　　霍賢破涕為笑道：“介甫無需打造哈密國，有老夫足矣，介甫只需將哈密王打造成精鋼，哈密國立成鐵板壹塊。”
　　王安石笑道：“如此說來，以霍公之能也不能讓昔日名滿京華的鐵蛤蟆成繞指之柔？”
　　“這只蛤蟆不但全身是鐵，敲不破，砸不爛，還長著壹顆狐貍的七竅玲瓏心，又有蟒蛇之膩滑，兼之皮厚心黑乃是千年不遇的怪胎，霍賢數次想要握在手中，卻不知從何下手，只好聽之任之，好在，介甫來了，當解老夫之憂。”
　　“霍公盡管放心，某家不遠萬裏而來，就是來看看這個能夠赤手空拳建立壹個大國的鐵蛤蟆，看看此人是何等的精彩人物。也掂量壹下我大宋百年文華孕育出來的怪胎到底怪異在何處！以至於讓包拯，夏悚等人寧願將他放逐荒漠也不敢留用國內的真正原因……”
　　王安石壹來，清香城裏的文官壹個個如同受驚的驢子壹般齊齊的往相國府跑。
　　同壹時間，無數道信鴿從相國府騰空而起，在半空中盤旋幾周而後各投西東。
　　狼穴中鐵心源和尉遲文二人面面相覷。
　　過了好壹陣子，鐵心源才張嘴問道：“妳是說王安石來了，還說要對付，考教壹下名滿京華的鐵蛤蟆？”
　　尉遲文連連點頭道：“他是壹個時辰之前進城的，在龍華茶館小憩片刻，目睹了靈車入城，而後就直接去相國府拜會相國。剛才那番話就是相國出迎王安石的時候，兩人激動之下說的話。大王，這人不懷好意，要不然我們就悄悄地把他處理掉算了，下官有把握讓所有人都看不出端倪來。”
　　正在沈思的鐵心源聽了尉遲文的壹番話不由得打了壹個激靈道：“算了，如果這人死在哈密，我們以後休想有壹個讀書人可以用。不但不能害他，還要把他當祖宗壹樣的供養起來，就算人家罵我們，我們也要保持壹顆唾面自幹的心。”
　　尉遲文壹下子跳起來道：“為什麽啊？”
　　鐵心源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直覺告訴我這麽幹最好，說實話，我對這人好感不多。對了，這人身上滿是虱子，妳要想辦法讓他在見我之前好好地洗個溫泉浴，把身上的虱子殺壹殺，要不然我連他的手都不敢碰。”
　　尉遲文想了壹下嘿嘿怪笑道：“您說如果我讓鐵棒和鐵柱去誘惑他壹下，您看如何？就像我對付因陀羅師兄弟壹群人壹樣，只要他嘗到了甜頭，就會樂不思蜀，從此為我所用。”
　　鐵心源噗嗤壹聲笑了出來，重重的在尉遲文的腦門上敲了壹下道：“因陀羅師兄弟這些心智不堅的俗人在這人面前連壹團狗屎都不如。和因陀羅比起來，王安石是真正擁有不壞之身的大羅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