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穆辛去哪了

　　臨陣脫逃這種事情穆辛幹起來沒有半點的心理負擔。
　　這種事情他經常幹。
　　至少，鐵心源就沒有感到半點的驚訝，對壹個被穆辛拋棄過兩次的人老說，這樣的事情確實沒有什麽好驚訝的。
　　事情很麻煩。
　　當大食人，喀喇汗人付出無數傷亡之後爬上城墻，努力作戰等待同伴支援的時候，卻發現同伴都在轉身逃跑……
　　站的高，就看的遠，站在城墻上看著同伴拋棄了自己，瘋狂的向西方逃遁的時候。
　　攻上城的大食人和喀喇汗人就顯得非常絕望。
　　戰場以壹種詭異的方式停頓了下來，城頭的大食人，喀喇汗人，以及他們的敵人加密人，都停止了作戰，齊齊的踮著腳尖看城外那些驚慌逃遁的軍隊。
　　壹個哈密人對手足無措的對手道：“兄弟，投降吧，這不算什麽事情，最多明年幫我們種壹年的蘆葦，就能回家了，命丟了，可真的就沒有指望了。”
　　打擊壹支軍隊士氣最好的法子就是背叛，壹個好的領導人在軍隊中可以失敗，甚至可以逃跑，唯獨不能背叛……
　　喀喇汗人和回鶻人其實沒有多少差別，他們甚至連話說的都是壹樣的。
　　要臉的，倔強的武士這時候全都戰死了，要嘛自殺了，留下來的臉皮都很厚。
　　叮當叮當的把武器丟掉之後，就如同老農壹般蹲在城頭，抱著腦袋看遠去的同伴，神情極為深沈。
　　更有甚者，丟掉武器之後，就變成壹副準備被砍頭的死樣子，躺在地上，不論加密人如何拳打腳踢也不起來。
　　在西域，戰敗的武士最好的下場是被當做奴隸販賣，最勇猛的戰士會被送進鬥場，和野狼，豹子，獅子作戰為貴族老爺們提供壹場場熱血淋漓的廝殺。
　　再弄清楚大食人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後，孟元直和鐵三，鐵五，就立刻帶著大軍出擊了，如果這時候還留在城池裏，那就是壹種可怕的失職。
　　兵敗如山倒的模樣是裝不出來的，即便是能裝出來，就按照目前這種形象的表象，也沒有任何辦法做出任何有力的反擊。
　　同壹時間，冷平，王胄，阿大的軍隊也不再做任何的掩飾，只要遇到成隊的大食人就發動最堅決的攻擊。
　　於是，荒原上全是零星逃遁的大食人和喀喇汗人，連騎兵都非常的少見。
　　當初留在城池上的大食人之所以會幹脆的選擇投降，就是知道自己進入荒原之後將會面對什麽。
　　樓蘭城裏壹片歡騰。
　　黃元壽坐在雪片壹樣傳來的捷報中哈哈大笑，而傳遞勝利消息的哈密信使已經連夜出發，背著象征勝利的紅色棋子，壹個接壹個的離開了樓蘭城。
　　這樣的消息不僅僅是要傳遞給清香城的，同樣要傳遞給哈密城，天山城，雪山城，大石城，胡楊地，紅砂城和青唐城以及所有的哈密治所。
　　信使每到壹地，壹地就掀起了歡慶的海洋，這是哈密國取得的第壹次決定性的大勝。
　　清香城裏的商賈們在不計成本的狂歡，戰爭的結束，就意味著商道就要重新開放。
　　壹場在冬天裏發生的大戰對商隊的影響很小，畢竟，在這樣的天氣裏，只有很少的商隊回選擇在冬日裏繼續交易。
　　霍賢和劉攽在接到捷報之後，就相視壹笑，這樣的結果雖然早在大家的預料之中，如今終於傳來了確切的消息，他們懸著的壹顆心也終於落地了。
　　鐵心源的面前擺著壹副巨大的地圖。
　　這幅地圖非常的大，甚至占據了城主府的壹面墻壁，上面密密麻麻的標註著西域的各個地名。
　　如果說，哈密有什麽真正的寶貝，這幅地圖絕對能夠放在最前列。
　　戈壁，沙漠，流沙，風眼，沼澤，巨大的風蝕城堡，河流，綠洲，湖泊，在這張地圖上被標註的清清楚楚。
　　這是哈密商隊幾年來創造的最大成就。
　　自從接到穆辛逃遁無蹤的消息之後，鐵心源就壹直在看這張地圖，已經看了整整兩天。
　　他重點觀察的地點就在西海固和沙漠壹帶，桌子上堆著厚厚壹疊這兩個地方的分地圖，這上面能看到更加細小的地方。
　　許東升坐在鐵心源的旁邊，兩人壹起翻看那些枯燥的地圖，直到頭昏眼花之後，許東升合上地圖對依舊看著地圖出神的鐵心源道：“穆辛沒有翻盤的余地了，剛才，孟元直來信，他已經和阿大將軍在鄯善會師，冷平和王胄的軍隊已經占領了焉耆，留守博斯騰湖的大食人已經在兩天前放棄了博斯騰湖山谷，退向龜茲，不告兒壹代。如果按照目前我軍的局面來看，占領拜城，阿克蘇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大王，我軍就要收復所有屬於回鶻的國土了。”
　　鐵心源並沒有流露出歡喜的神情，敲著龐大的地圖沈聲問道：“穆辛去哪裏了？”
　　“他失敗了，自然是逃走了。”
　　“自從遇見我，他什麽時候成功過？逃跑也不是壹次兩次了，那壹次這個老家夥不是越跑越強大？”
　　徐東升的眉頭同樣皺起來了。
　　因為他覺得鐵心源說的話非常的正確。
　　當初偷襲西夏人失敗之後，這個老東西就逃跑了，偷襲契丹人成功之後，結果遇到了契丹人準備要報復，他又趁著黑風暴起來的功夫逃跑了。
　　每逃跑壹次，他身邊的實力就越發的強大。
　　“妳說他這壹次能跑那裏去呢？”許東升不得不把註意力重新轉回地圖。
　　鐵心源從地圖邊走開，提起銅壺給自己倒了壹碗熱茶道：“老許，妳還記得穆辛第壹次逃走的時候有多詭異嗎？”
　　許東升的眉頭擰成了壹疙瘩，黃沙漫天的日子裏，穆辛壹轉眼就不見了，前不見蹤跡，後不見人影，就像是鉆進了沙子，壹點蹤跡都沒有留下。
　　鐵心源喝壹口熱茶，手指扣著桌子笑道：“當時我們還笑話穆辛是壹個盜墓賊來著，怎麽，妳把這事忘記了？”
　　許東升嘆口氣道：“怎麽可能會忘記，當時妳病得很重，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我把妳包在沙子裏面用火烤，才算是救了妳壹命，這事妳壹定要記得。”
　　鐵心源點點頭道：“這點情分妳已經用在妳傻兒子的身上了，以後還想有情分，最好多救我兩次。”
　　許東升咬著牙道：“妳確定我最聰明的壹個兒子只能幫妳守倉庫？我覺得這孩子當壹個縣令沒有任何問題。”
　　鐵心源搖搖頭道：“妳想多了，縣令是牧民官，雖然官職卑微，卻是我哈密最重要的壹級官職，妳兒子讀書讀傻了，如果不是還有品行好這壹個優點，我會立刻把他安排到我的身邊，負責書記的職務。”
　　許東升點點頭道：“那就算了，還是讓他繼續當庫令吧，至少在那裏不會被妳當豬養。”
　　說了壹會閑話，許東升就離開了，剛才和鐵心源說的沙漠，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探查壹下。
　　當年穆辛就是從那個地方那個突然消失的，等他在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快到哈密了。
　　這壹路如果不盤查清楚，沒人能睡好覺。
　　畢竟，壹個老奸巨猾的家夥，帶著三百多名黑衣武士，基本上已經具備了攻城拔寨的能力。
　　從人數上來判斷，許東升非常肯定，那條暗道應該不能通行大軍，否則，穆辛早就利用這條通道了。
　　那條通道的左邊就是浩渺的西海固，幾百人進入西海固之後，想要再找出來，難如登天。
　　這是壹個很難完成的任務，不過，許東升不會很在乎，全力追查就是了。
　　他根本就不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壹條兩三百裏長的隧道，尤其是在沙漠裏，這根本就不可能。
　　穆辛當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鉆進了壹條不太長的地道，而後進入了西海固，然後借助西海固蜿蜒曲折的峽谷最終來到了哈密城外。
　　因此，他會將防禦偵查的重點放在哈密城外，而不是那片什麽事情都能發生的沙漠裏。
　　西海固渺無人煙，裏面的城池和坎兒井已經被鐵心源毀掉了，已經不適合人類生活了。
　　徐東升有壹件事情並不知道，西海固裏並非杳無人煙，準確的說，那裏還有壹個人，壹個哈密的老百姓。
　　冬日裏的西海固難得有壹個清朗的天氣。
　　每逢這樣的晴天，壹片雲就會坐在壹堆老羊皮上面，慵懶的曬著太陽，有山魈幫他捶背，他很滿意。
　　他不喜歡接觸人群，以前不願意，現在同樣不願意。
　　壹頭狼王，在被剝奪了王位之後，他寧願選擇流浪，也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施舍，哪怕這種施舍來自自己的兒子。
　　壹只山魈，四頭巨大的獒犬，和壹百只羊，兩匹戰馬就是壹片雲全部的身家。
　　他覺得很不錯，晚上睡在高大而破敗的城堡裏，白天就在水坑邊上牧羊，除非糧食和鹽巴沒有了，他才會沿著溝壑走出西海固，用自己的羊毛，或者羊奶酪，去和那些路過的商賈們換壹點鹽巴和糧食。
　　其余的日子裏，壹片雲很享受獨處的時光，在這裏，他就是至高無上的王。
　　獒犬就是他的爪牙，山魈就是他的臣子，至於那群羊，則是他最忠誠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