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蛛絲馬跡

　　不等包子把話說完，鐵心源連忙轉身拿起自己吃剩下的大半碗糙米飯就要遞給對面的包子。
　　可惜柵欄的間隙太小，碗塞不出去，對面的包子看到有吃的了，歡喜的使勁搖晃柵欄，希望鐵心源能快點將吃食給他送過來。
　　鐵心源朝包子笑了壹下，解下自己的頭巾，把飯食倒在頭巾裏，趴在地上盡力的伸長了胳膊，想把手裏的頭巾遞給包子。
　　包子粗大的胳膊努力的穿過柵欄，開心的去拿那壹包飯食。
　　距離有些遠，盡管兩只胳膊都伸展到了極限，也相互夠不到，鐵心源就縮回半截胳膊用力的把飯包丟給對面的包子。
　　包子歡喜的看著飛過來的吃食，努力的伸出手去接，卻不料旁邊伸出壹只穿著皂靴的腳，踢飛了裝了飯食的頭巾。
　　趴在地上的鐵心源擡頭看去，只見壹個胡亂披著號衣的獄卒，正嘻嘻哈哈的指著被踢飛的頭巾對同伴道：“老子蹴鞠的本事如何？”
　　聽著包子如喪考妣的嚎叫，鐵心源覺得心頭血壹個勁的往脖子上湧。
　　抽回胳膊坐在地上，冷冷的看著那個獄卒用腳把包子面前的柵欄踹的咣咣作響。
　　“憨包，妳給老子聽著，老子就是不讓妳吃飽，剩下的飯食餵狗都不給妳，整日裏喊餓，爺爺就讓妳餓到底。”
　　獄卒吼完了包子又來到鐵心源的面前道：“太學生，就因為妳是讀書人爺爺才給妳壹點優待，如果妳覺得自己吃的太飽，想要憐憫誰，爺爺就減免了妳的飯食。在這裏，憐憫誰是爺爺才有的資格，聽清楚了沒有？”
　　鐵心源笑著抱抱拳道：“牢頭說的極是，是小生魯莽了，還請見諒。”
　　說著話從懷裏掏出沒有被衙役們抄走的錢袋，取出壹小錠銀子道：“牢頭，這牢獄裏的飯食委實難以入口，這錠銀子拿去，給大家夥購置壹些飯食。也給對面的餓鬼壹些粗陋食物，免得攪擾我睡覺。”
　　牢頭早就盯著銀子看得眼睛都不眨壹下，聽鐵心源這麽說，壹把奪過銀子道：“還是讀書人懂得道理，放心，只要妳有銀子，在這裏妳就是大爺，就算是想要女囚過來陪妳唱曲，咱家也有的是門路。”
　　鐵心源笑的越發開心了，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壹言為定，銀錢我還是不缺的，牢裏的事情我就按照牢裏面的規矩來。只是出去之後，我們就兩不相幹了。”
　　捏著銀子的牢頭挑挑大拇指道：“難怪妳是太學生，我們就是幹賤役的牢頭。出了這牢房，妳做妳高高在上的太學生，我做我見不得光的牢頭，自然是兩不相幹，等著，這就給妳拿酒。”
　　牢頭拿著銀子走了，鐵心源就溫言勸慰嚎啕大哭的包子道：“別急，剛才給妳的是我吃剩下的，不好吃，我讓他們給妳弄好吃的去了。”
　　包子搖晃著柵欄，眼睛卻還是盯著滾在角落裏的頭巾抽泣著道：“那裏面裝的是糙米飯，還有半顆雞蛋哩。”
　　鐵心源的壹錠銀子就換來了壹壺酒和壹桶糙米飯，酒給了鐵心源，糙米飯給了包子，好心的牢頭甚至連頭巾裏面包裹的糙米飯也給幫著撿回來了。
　　鐵心源壹小口壹小口的砸著沒滋沒味的土酒，包子則坐在鐵心源的邊上用壹把小木鏟子狠狠地吃飯。
　　沒錯，在給了牢頭壹兩銀子之後，包子就和鐵心源關在壹起了。
　　包子吃壹口飯就擡頭看壹眼正在神遊的鐵心源，忽然道：“源哥兒，妳這時候是不是非常生氣啊？”
　　鐵心源楞了壹下，笑道：“沒有，遇見了妳，我很開心。”
　　又吃了壹口飯的包子搖頭道：“不對，妳剛才看牢頭的時候，臉上帶著笑，眼睛裏卻是冷冰冰的。”
　　鐵心源瞅瞅這個說不上是聰明還是傻的家夥，拍拍他的胳膊道：“不說我的事情了，說說，妳是怎麽進來的！”
　　包子放下手裏的木鏟傷心的道：“我娘病死了，她說想回紅泥崗老家，我就背著她壹路去了紅泥崗，太遠了，走了三天才到。
　　我找了壹個山坡把我娘埋了，打算在那裏搭壹個草棚子住上三年。
　　誰知道有壹個戴著大頭巾的家夥跳出來說那塊地是他家的，不許我娘埋在那裏。
　　我很生氣，那裏明明是荒山，怎麽就成他家的了，就把那個家夥按在地上嚇唬了壹頓，沒打他，結果他就跑了。”
　　“後來他又帶著人來了？”鐵心源覺得沒必要讓包子含含糊糊的講下去了，老壹套的故事而已。
　　包子不過是氣不過，估計是失手弄死了人，所以才會被關在這裏。
　　應該還不至於砍頭，大宋律法對他這樣的憨子非常的寬容。
　　包子卻把頭低下去了，好半天鐵心源才發現這家夥在哭泣。
　　才想問到底是什麽回事的時候，就見包子猛地站起來，捶著胸口咆哮道：“後來沒有吃的了，我就去給莊子上的人家扛活，打算賺口飯吃。我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個大頭巾把我娘從墳裏挖出來了，就丟在大路上。我找到我娘的時候，她的手都被野狗……”
　　鐵心源聽得頭發都豎起來了，牙齒咬得咯吱吱的道：“然後妳就把大頭巾給打死了？”
　　包子的情緒得到宣泄之後，慢慢的停止了哭泣，重新抱起飯桶準備吃飯，聽鐵心源發問，就毫不在意的道：“打死了七個，大頭巾被我給活埋在我娘的墳坑裏了。他說那是他家的地，我就把他埋在那裏了。”
　　鐵心源痛苦地閉上眼睛道：“既然殺了人，幹嘛不跑？”
　　包子搖頭道：“抓我的那個捕快都被我拎在手裏了，他忽然說能給我娘找塊地安葬，我就把他放下來了。然後，他果然就把我娘埋在另外壹塊地裏去了。他給我喝了壹碗孝子酒，等我醒過來，就已經在這裏了。”
　　打死了七個人，又活埋了壹個似乎是士子壹般的人物，鐵心源想遍了《宋刑統》也找不到為包子辯解脫罪的理由。
　　想讓包子離開監牢，鐵心源還是有辦法的，可是，就他這樣的憨貨，即便是逃出了監牢，沒有自己或者巧哥這樣的人幫忙，遲早還是會被捕快們捉回來。
　　這樣才能把這個憨貨從牢裏救出去呢？直到深夜，鐵心源也毫無睡意，瞪大了眼睛瞅著監牢的房頂苦思對策。
　　巧哥用腿勾住梁柱，身子倒垂下來，透過檁條間的縫隙往屋子裏面看。
　　壹個戴著軟襆頭的漢子坐在上位，手裏把玩著壹柄玉如意，他的對面坐著壹個即便是大夏天依舊戴著皮帽的契丹人，另壹邊坐著壹個禿頭的倭國大漢，倆柄刀插在肋下，右手總是不離刀柄壹尺的範圍，似乎隨時準備暴起傷人。
　　“這個計劃其實七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只是當時出了壹點岔子，這才匆匆的偃旗息鼓，現在，既然妳們接過了這個爛攤子。那就準備錢糧吧。總是這樣拖下去，對我們半點好處都沒有，我們兄弟的脖子上總是套著壹根絞索，妳們這些拉繩子的人想幹什麽早點動手成嗎？我們兄弟還想快些隱姓埋名去當富家翁。”
　　契丹人笑道：“顏將軍，做事之前必須穩妥才能馬到功成，如果匆匆而就，很多時候是辦不成事情的。”
　　巧哥用腰力緩緩地提起身體，攀住壹塊凸出來的飛檐，然後用雙手和雙臂撐住狹窄的過道兩邊，緩緩地從高處挪了下來。
　　才經過壹排低矮的房間，正要捅破窗戶紙看看裏面的情形的時候，遠處的壹扇門吱呀壹聲被推開了。
　　巧哥縱身壹躍，再壹次攀住檁條，把身體收了上去。
　　壹個打著燈籠的倭女匆匆的走過，巧哥匆匆的撇了壹眼洞開的門戶，只見壹個身材高大的女子，手握長刀，正在壹板壹眼的練習劈殺之術。
　　只是看了壹眼那個女子豐隆的兄，纖細的腰，肥碩的臀，他就立刻知道這個女子是誰了。
　　寒光閃過，壹張被卷起來的席子就被壹刀劈成兩截。
　　緊接著只聽“篤篤篤篤”的壹陣密集響動，巧哥看得清楚，藤原壹味香對面的木質假人的身體上，就多了五道清晰的痕跡。
　　“心肝脾肺腎，五刀啊，原來是這麽砍的。”
　　巧哥微微壹笑，正準備悄悄離開的時候，後面傳來壹陣嘈雜之聲。
　　藤原壹味香立刻收刀快速的踏出房門問道：“出了什麽事？”
　　巧哥即便是聽不懂倭國話，也知道人家這時候應該是發現自己潛進來了。
　　顧不得遮掩身形，提著斬骨刀摟頭就向正在發怒的藤原壹味香斬了下去。
　　此時的巧哥沒有壹絲壹毫的憐香惜玉之心。
　　聽到風聲的藤原壹味香身體直挺挺的向後倒去，同壹時間手中的長刀閃出壹道匹練，迎向飛身落下的巧哥。
　　斬骨刀與長刀當啷壹聲碰撞在壹起，又各自蕩開，巧哥壯碩的身體重重的壓在藤原壹味香的身上。
　　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壹下蝕骨銷魂的滋味，巧哥就覺得壹陣劇痛從胯下傳來。
　　心中發狠，舉起拳頭就重重的擂在藤原壹味香的胸口上。
　　藤原壹味香慘叫壹聲，竟然擡起頭重重的撞在巧哥的鼻子上。
　　巧哥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淚如泉湧，聽到不遠處的呼喝聲不敢久留，夾著腿站起來，抱頭撞翻壹個剛剛從屋裏走出來的倭女，頭都不回向壹處斜坡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