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鐵心源的原諒

　　楊懷玉已經快要被口水淹死了。
　　胡子拉碴，壹頭亂發的楊懷玉帶著壹身酒臭沖進七哥湯餅店的時候，好多人都是壹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楊文廣的老婆很多，子女也很多，不壹定非要扶持壹個酒鬼窩囊廢成為將來的家主，有多項選擇，這在大家族裏非常的常見。
　　鐵心源幫著母親把壹碗湯餅端過去之後，楊懷玉就立刻狼吞虎咽起來，從頭到尾頭都沒有擡過。
　　吃完了飯，楊懷玉壹摸衣袖僵住了。
　　王柔花趕緊上前道：“快回去洗澡換衣服，臭死個人，酒醒了再過來，壹身酒臭也吃不出我家湯餅的好滋味。”
　　楊懷玉臊紅了臉，朝王柔花拱拱手就準備離開。
　　“那天為什麽不立刻殺了細封思夢？”
　　“殺不了！”楊懷玉有些僵硬的回答。
　　“妳背後的弓箭是吃素的？我聽說妳可以挽四擔弓，連開壹十二下面不改色氣不喘，想來妳的箭術應該不差。”
　　“殺了又如何，功勞還是被妳家的狐貍搶走了，大家也喜歡看著妳家狐貍立功。”
　　“不對，妳要是沒有那麽多的私心雜念，壹見面就殺了細封思夢，妳的功勞誰都搶不走。是妳想的太多，因此，妳輸了壹點都不奇怪，也因此東京人說妳連壹只狐貍都不如也不奇怪，當然了，妳老婆沒了就更加的不奇怪了。”
　　楊懷玉擡起頭來，死死地盯著鐵心源道：“換個地方說話！”
　　“妳打算幹掉我？”
　　“要想弄死妳，早就下手了。”
　　鐵心源朝母親笑笑，就和楊懷玉壹起來到甜水井的邊上。
　　“我打算離開東京城……”楊懷玉沈聲道。
　　“嗤”鐵心源笑了壹聲，不言語了。
　　“妳在恥笑於我？”
　　“讓我幫妳想想啊，妳的打算是這樣的，妳準備孤身離開東京城，然後去大宋戰事最激烈的西北邊陲投軍，然後在疆場上殺出壹個赫赫威名來，然後衣錦還鄉。這其實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妳準備讓看輕妳的爹娘，祖母看看他們的孩子是如何的有本事，也順便讓妳那個執意要退婚的未婚妻好好的後悔壹下，是這樣的吧？”
　　楊懷玉的眼睛有些發亮，連聲道：“這樣難道不好嗎？好男兒自當橫行天下。”
　　鐵心源苦笑道：“算了吧，妳這麽幹，只會讓妳爹娘沒了兒子，妳祖母少了壹個孫兒，至於蘇家小娘子，恐怕連妳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從細封思夢身上就能看出來西賊有多難打了，妳去了西北邊陲之後，沒了父親的庇護，在那裏妳就是壹個沖鋒陷陣的賊配軍。
　　攻城的時候妳需要先上，用命去消耗人家的滾木礌石，等人家的滾木礌石消耗的差不多了，妳們先期攻城的賊配軍還能剩下幾個？
　　就算是妳活下來了，人家看妳本事不錯，從今往後，軍中最苦，最危險的活計都是妳的。
　　就算妳楊懷玉命大，活下來了，我問妳，壹個賊配軍有資格獲得軍功嗎？妳的戰功難道不是階級，官營，將主這些人的嗎？
　　妳憑什麽衣錦還鄉？”
　　“狄青，狄帥……”
　　“妳可拉倒吧，全大宋能從賊配軍起來當主帥的人就他壹個，如果連他都沒有，底層的軍卒還有什麽作戰的意誌？人家是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所以才會有現在的榮光。天地人三樣妳壹樣都不占，我可不認為妳有從戰場上活下來的命。還是留在東京算了。”
　　楊懷玉似乎挨了當頭壹棒，頹然的壹屁股坐在甜水井的井沿上揉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道：“怎麽連小孩子都這麽說啊。”
　　鐵心源奇怪的道：“還有誰這樣對妳說過？”
　　“包叔父！”
　　“哦，那就不奇怪了，那個人精都這樣說，妳幹嘛還想跑去邊關？受不了別人說妳老婆沒了？”
　　“那倒不是問題，我也覺得自己配不上蘇眉，現在她要退婚，我反而松了壹口氣。”
　　“咦？”
　　鐵心源聞聲驚訝的重新打量壹下這個家夥。
　　這家夥似乎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至少心地還算是善良。
　　“其實啊，妳想要蘇眉當老婆也不是沒可能，就看妳能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我什麽都願意付出……”楊懷玉急急地說出這句話之後就顯得有些尷尬，畢竟，鐵心源還只是壹個孩子。
　　鐵心源笑的嘎嘎的，瞅著面紅耳赤的楊懷玉道：“其實妳武功不錯，蘇家的圍墻也不是多高，他們家妳也熟悉，如果妳選擇壹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住嘴！”楊懷玉撲上來緊緊地捂住鐵心源的嘴。從他驚惶的神情來看，鐵心源以為這家夥真的有去侵犯蘇家小娘子的心。
　　好不容易從楊懷玉的魔爪裏脫出來，鐵心源惱怒的道：“誰要妳去做那些齷齪事情了，我只是要妳半夜去找蘇家小娘子，只要妳們兩個見面，然後被壹個多嘴的人看見就成了。等那個多嘴的把事情傳揚出去之後，蘇家小娘子不嫁妳都不成了。”
　　楊懷玉痛苦地搖搖頭道：“蘇家的仆役下人都是忠貞之輩，再說，這樣做了，蘇眉會恨我壹輩子。”
　　聽楊懷玉這樣說，鐵心源據篤定的認為，這家夥依舊是壹個王八蛋，如果真的為蘇眉著想，就不會先說蘇家仆役忠貞不忠貞了，也就是說在他看來，沒有機會，如果有機會，很難說這家夥不會這樣做。
　　“忠貞？人之所以忠貞，是因為背叛的代價太高，如果妳能讓蘇家的某壹個仆役忽視掉背叛的代價，這事就成了八成！我估計妳收買蘇家仆役的價錢可能不會超過十貫錢！”
　　“妳是怎麽知道這些道理的？”
　　楊懷玉跟見鬼壹樣的看著鐵心源。
　　鐵心源隨便把插在口袋裏的書拿出來晃晃道：“我不過是把妳喝酒，玩鬧，頹廢，傷感的時間都拿來看書了而已，有時間多看看書，書裏面什麽都有，不管什麽問題，書中都有答案，當然，前提是妳必須選對書看才成。”
　　“妳是怎麽看書的，怎麽從中找答案的？”楊懷玉對這壹點很是好奇。
　　“我比較簡單，壹般是先想出答案之後，再去翻書，如果找到了同樣的答案，我就確認這本書是本好書，如果找不到答案，繼續找，總有符合我想法的書籍，如果實在沒有，那就是做學問的人還沒有寫出來。”
　　聽了鐵心源恬不知恥的話之後，楊懷玉苦笑道：“在大宋名為神童的人很多，我見過的都不少，他們或者專於詩詞，或者專於倫理，或者專於奇思妙想，像妳這樣專於詭詐之道的我還是第壹次見。
　　妳出的主意確實是個好主意，我剛才都有些心動了，可是想來想去，老子還是不能幹。
　　老子的祖宗戰死在金沙灘都不願意學李陵那樣茍且，所以老子也不準備茍且，現在就已經被蘇眉看不起了，如果再那樣做，老子還能做人嘛？
　　沒了就沒了，了不起娶壹個農婦過日子說不定會更加的逍遙些。不管怎麽樣，我都謝謝妳幫我出主意，妳家的飯錢我明日會帶過來，不賒欠。”
　　鐵心源笑了，拍拍甜水井的沿子道：“好漢子，我算是原諒妳了。不過啊，妳不打算聽聽我給妳出的第二個主意嗎？”
　　楊懷玉笑道：“如果是陰損的主意，不說也罷，老子已經把面子丟光了，骨子裏的那點驕傲還不想丟掉。”
　　鐵心源長長的吸了壹口氣道：“今年上元節後朝廷開印之後要做的第壹件事妳知道是什麽嗎？”
　　楊懷玉搖搖頭道：“不知道。”
　　鐵心源惋惜的瞅著楊懷玉道：“妳從來就沒有想過去爭奪壹下武狀元嗎？”
　　楊懷玉嗤的笑了壹聲道：“老子是將門，用不著去和別人搶那個苦哈哈的武狀元，再說了，老子現在雖然是賊配軍，可是過了今年之後，老子的爵位還在，起點比武狀元的起點高多了。”
　　鐵心源笑道：“最看不起妳們這些將門子弟的紈絝嘴臉，自以為家世淵源就可以看不起朝廷得開科取士？
　　如果妳們將門真的能夠擔負起守衛邊疆的重任，陛下何必再去取士？何必非要從寒門中簡拔可用之士？
　　好水川壹戰過後，陛下恐怕對妳們將門失望透頂了吧？細封思夢事件就能看出來，陛下明知道狐貍咬不死細封思夢，卻依舊把榮耀給了壹只狐貍，不許妳們從中占去任何的便宜。
　　我敢肯定，妳如果死死地抱著妳的那個破爵位不放，妳這輩子就這點出息了。
　　如果妳拋棄妳往日的爵位，加了鎖廳試，不論妳能不能取得武狀元，陛下也壹定會對另眼相看。
　　傻瓜啊，想想啊，妳有家世，又有武藝，說是丟棄了那個不值錢的爵位，其實反道讓妳沒了桎楛。
　　武狀元再不值錢，也是從千軍萬馬裏殺出來的真正好漢，在目前的情形下，受到陛下重用乃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妳喜歡在東京城裏當禁軍，還是喜歡去軍州當都虞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