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壹四章 亂爭（1）

　　這是壹個非常粗糙的八音盒，小巧兒費盡周折才打制出來壹小卷子鋼皮，按照他的說法，這東西如果送給青樓裏的頭牌歌伎，在她那裏留宿十天半月不是難事。
　　還問鐵心源打算送給誰？
　　還問他能不能再做幾個拿去賣錢？
　　如果不是鐵心源的臉色很難看，垂涎三尺的蘇眉早就動手搶了。
　　什麽東西都是第壹個最難做，到了第二個，第三個基本上就沒有什麽難度了。
　　楊懷玉好說歹說的終於勸住已經處在發狂邊緣的蘇眉，丟下壹大塊銀子要小巧兒趕緊再弄出十個八個出來，準備把蘇眉的房間都擺上這東西。
　　鐵心源教會公主怎麽上弦之後，她就完全忘記了身邊的狐貍和壹群餓的發狂的小狗，宮女小珠兒以及壹群嬤嬤壹邊餵狗，壹邊偷偷的看小公主擺弄那個奇怪的能發出好聽音樂的木頭盒子。
　　她對八音盒是如此的癡迷，以至於回到自己居住的紫竹軒，依舊不願意松手。
　　叮叮咚咚的音樂聲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首先發現女兒這裏的稀奇事情的人是董淑妃。
　　當她走進女兒房間的時候，第壹眼就看到自己視若珍寶的女兒正兩手托腮，聚精會神的看著桌子上那個會旋轉的木頭美人。
　　沒有打攪女兒，董淑妃只是靜靜地坐在女兒身後看桌子上那個能發出音色的木盒子，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神奇的東西。
　　只是看了第壹眼，她就斷定這不是出自內府制造，內府制造的東西不論在大小，還是顏色，甚至是紋飾上都會有壹套完整的規矩。
　　這件不是，從盒子上的銅件裝飾就能看出這不是內府制造的。
　　如果是內府制造的，銅件就該換成金件才對，因此，這東西就該是來自民間才是。
　　女兒和官家寵愛的那只狐貍很好，這壹點董淑妃是知道的，女兒和狐貍的主人也就是那個被陛下盛贊的神童很好董淑妃也是知道的。
　　雖然不知道官家為何會如此看重皇家唯壹的壹個窮鄰居，董淑妃卻從不阻止自己女兒往禦花園的北墻那邊跑。
　　在後宮多年了，她知道皇帝不因為私人愛好就如此的擡舉壹個人，而那些大臣們對皇家出現壹個鄰居好像也從來沒有問責過。
　　官家在千秋節上收獲的最好的禮物就是女兒送的。
　　那套鎧甲官家穿上之後耀眼的就像是天上的神祇。
　　相比那套鎧甲的光彩照人，官家更看重編織那套鎧甲的奇思妙想。
　　即便是在千秋節，官家也鄭重其事的招來了將作監大匠曾公亮，親自面授機宜，要求將作監能夠將這副鎧甲坐進壹步的改進，而後制造出價廉物美的代用品出來。
　　當時，董淑妃就在想，是壹個怎樣聰慧的孩子才會獲得官家的另眼相看，即便是他家送來的年禮是壹籃子面條和壹份鹵煮的非常好看的豬肉，官家也笑納了，回禮卻是按照三品官的賞賜規格進行的。
　　木頭盒子上的那個木頭美人漸漸停止旋轉了，音樂也慢慢地停了下來，董淑妃見女兒準備重新發動機關，就拿手按下女兒的小手道：“什麽時候讓母妃也見見那個童子？”
　　小公主給了母妃壹個大大的笑臉，抱著董淑妃的脖子笑道：“妳們不許嚇唬他。”
　　董淑妃沒好氣的道：“妳說的是那個偷了芭蕉的小賊嗎？他的膽子可不算小，敢從皇宮裏偷東西的人他算是頭壹個。”
　　“他家窮……”
　　“賊偷的家裏都窮……不是因為窮，誰會去當賊偷？”
　　“他是拿，不是偷！是我答應給他的！”
　　董淑妃拿手指按按女兒的鼻子笑道：“妳都回護到這個份上了，母妃還能說什麽，妳就祝願那個小子將來能夠在東華門唱名吧，否則現在妳越是歡喜，將來就越是難受！”
　　這句話出口之後，見女兒壹片茫然的模樣，董淑妃這才怵然壹驚，自己剛才無意中說錯了話。
　　想起皇帝和自己說過的話，董淑妃嘆息壹聲將女兒抱在懷裏，胸中再無半點歡喜之意。
　　鐵心源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教軍場上堪稱人山人海，無數揮舞著花花綠綠紙片的東京人都在聲嘶力竭的為場中正在廝殺的壹對武舉喝彩。
　　這壹幕讓鐵心源仿佛回到了後世的球場，只是大宋人的熱情遠遠超過了後世的球迷。
　　鐵心源知道，他們發出的怒吼聲中包含了太多的對金錢的渴望，畢竟只要自己看重的武舉多贏壹場，自己撲買的賭註銀子就會多出三成來。
　　整個教軍場唯壹對武舉打架不感興趣的人就是包子。
　　鐵心源坐在他的肩頭，所以能夠看得很清楚，鶴立雞群壹般的高度優勢讓很多的東京人極為羨慕。
　　鐵心源在包子的脖子上掛了很大的壹個兜子，兜子裏面裝滿了各色吃食，所以包子非常的滿意，他喜歡吃東西，鐵心源喜歡看熱鬧，各取其所兩不相幹。
　　帶著紅色尖頂帽子的小番來回在場子裏面亂竄，他們需要不斷地圍繞著正在對戰的兩位武舉數他們身上的白點。
　　身上白點多，而且大多在致命位置的就會判負。
　　鐵獅子所在的那壹場就沒有這樣的麻煩了，他揮舞著沾滿白灰的巨大木錘，壹錘子就把對手連人帶馬砸翻在地上，不用小番上前數點，那個滿身白灰，嘴裏不斷吐血的武舉自己就爬著離開了比武場所。
　　他所在的比武場壹點沒看頭，對手上場的時間遠比作戰的時間要長。
　　很多時候當他的對手還沒有從東京人的歡呼聲中醒來的時候，就會被壹錘子敲翻，然後被小番擡下去。
　　鐵心源就站在鐵獅子所在的場地前面，小巧兒也在，他手裏握著那根四尺長的木棍，就等著鐵獅子和楊懷玉作戰的那壹刻。
　　冬日的教軍場寒風呼嘯，卻讓人感受不到半點的寒意，鐵獅子脫掉身上的衣衫，赤裸著雄壯的上身，手握倆柄大錘站在演武場正中心，在他的周圍有七八對武舉在繼續廝殺，唯有他的身邊空無壹人。
　　他是場中唯壹壹個沒有騎乘戰馬的武舉，自從上壹位的戰馬被錘子砸死之後，基本上就沒有再人認為他比較好欺負了。
　　直到現在，鐵心源才看清楚樞密院的武舉規則是什麽樣子了。
　　在今日之前，沒人知道武舉的選拔條件已經發生改變了，還以為和往年壹樣，大家只需要捉對廝殺之後，選出優勝者然後再繼續廝殺，直到沒人和妳作對為之。
　　今年的變化很大，壹個演武場上足足有十個人，分成五對廝殺之後，淘汰掉五個人，然後這五個人之間的作戰就沒有規則了，皇家只要最後的優勝者，然後繼續輪回剛才的程序。
　　“皇帝這次真的是生氣了……”鐵心源喃喃自語了壹句，然後就發現演武場上風雲突變了。
　　剩下的四位武舉竟然不約而同的選擇向鐵獅子發起了進攻……
　　鐵心源閉上了眼睛，結果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壹頭獅子根本就不在乎壹群羊。
　　鐵獅子根本就是把演武場當成了壹個展現自己能力的舞臺，就在剛才，他用最簡單的方式擊敗了對手之後，已經引起臺子上那些官員的註意了。
　　文官們不喜歡超群的武將，卻極度喜歡各種各樣的沒腦子的悍將。
　　不管是哪個手握重權的文官，身邊都喜歡帶壹個無敵的打手，在他們看來，智謀自己已經多的溢出來了，唯壹欠缺的就是強大的執行能力，因此，越是愚蠢的武將，他們就越是喜歡。
　　這種人閑暇時可以調教，有事時可以派上戰場，不論怎樣，對文官來說都是壹樁美事。
　　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彎曲的鐵槍，正在天空飛行的馬槊，地上還有壹只流星錘在胡亂的滾動，至於他手裏的錘子已經換成了壹個粗壯的武舉……
　　那個武舉的腦袋重重的撞在另外壹個人的胸口上，鐵心源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只是從身邊東京人倒吸涼氣的聲音中，就能判斷出此時的場面是何等的驚悚。
　　小番忘命的敲著手裏的銅鑼，咣咣咣的震耳欲聾。
　　銅鑼的聲音響過之後，演武場上就壹片寂靜，唯有遠處的另外幾座演武場中還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等鐵心源再次睜開眼睛之後，地上胡亂的倒著四個壯漢，四匹馬已經不知道跑去那裏了，鐵獅子不緊不慢的從地上撿起自己已經有些破舊的衣衫，隨意的套在身上，等候臺子上的官員宣布自己獲勝的消息。
　　小巧兒不顧別人的白眼，踩在壹輛馬車的車轅上把嘴巴湊到鐵心源的耳朵邊上道：“看來不給這家夥身上多來幾下是不成的。楊大郎要是憑真本事去作戰，絕對是被揍成肉餅的下場。”
　　鐵心源小聲道：“那東西要是註射的多了，會死人的，只要麻痹他的四肢就好……”
　　小巧兒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和鐵心源壹起為鐵獅子精彩的表演獻上最熱烈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