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棒槌

　　這時車廂內的調查員差不多都站了起來，幾乎都是壹臉驚訝地看著孫胖子，這時孫胖子也已經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我正要去找他晦氣的時候，突然聽見有調查員喊道：“老莫！老莫妳怎麽了？”這才看見老莫正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著，和老莫壹室的西門鏈已經跑到了跟前，直接解開老莫的大衣和上衣，在上衣口袋裏面找到壹瓶藥，給他灌了下去，之後將他躺在了地上。看到老莫抽搐的頻率慢慢減輕，西門鏈才長出壹口氣：“老莫有心臟病，這次他命大算是緩過來了，剛才他差點過去，下次……大聖倒是早點給提示。”孫胖子皺著眉頭看著地上躺著的老莫，好像有什麽話卻說不出口。我明白他想說的話：有心臟病還幹民調局……
　　看到老莫沒事，孫胖子順手就要將MP3放回口袋裏。我在他身邊，壹把將MP3搶了過來：“大聖，妳什麽時候錄的？我怎麽不知道？”孫胖子看著我齜牙壹笑，說道：“哪是我錄的？天山回來，我抽空找了楊軍，讓他和歐陽偏左給我錄的，昨天才錄好，還沒來得及告訴妳。辣子，不是我說，兜裏揣著這個東西，走到哪裏心裏都踏實壹點。那什麽，這個是帶藍牙的，有機會我傳給妳。”
　　“別等有機會了……”我說著已經掏出手機，將MP3裏的東西傳到了我的手機裏。那壹聲“孽。”叫的聲音容量極小，轉瞬之間就已經傳完。將MP3還給孫胖子，我指著周圍兩個車廂裏那些僵直的魂魄，對孫胖子說道：“它們怎麽辦？”
　　“沒事，它們壹會兒自己就能緩過來。楊軍錄完之後就告訴我，黑貓的這個叫聲已經控制得極小，能暫時麻痹人的肌肉，但還是主要讓魂魄在壹定的時間之內喪失行動能力，壹會兒它們自己能恢復過來。”孫胖子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麽，“不是我說，要是出發前就給它們來壹嗓子，我們能少多少麻煩？”
　　我看著剛才被我劈中的魂魄消失的地方，又擡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喇叭和攝像頭之後，給蕭和尚打了個電話：“老蕭，剛才妳都看見了吧？那個魂魄是什麽東西？”電話的那壹頭沈默了壹會兒之後，只說了壹個字：“聻。”
　　“聻。”我重復了壹遍這個字，孫胖子在旁邊沒有聽明白，他等到我掛了電話，看著我說道：“劍？老蕭大師說的是什麽劍？”我喘了口粗氣說道：“人死後變成鬼，鬼死後就變成聻了，聻在死後就是虛無了。理論上鬼怕聻要超過人怕鬼百倍，我在資料室看過記錄，在唐朝有壹段時期，大門上驅鬼用的符咒上面就是用篆書寫的‘聻’字，說是貼上這種符咒，壹切鬼祟都要遠避千裏。”
　　熊萬毅和西門鏈聽到我說的話，也都湊了過來。西門大官人看了我壹眼，他似乎是聽出來點問題：“蕭顧問說是‘聻’？他搞錯了吧，聻受不了陽氣，它理論上只是在陰世的極少數區域出現過，從古至今，聻只是在極陰日中出現過。它的出現頻率用壹只手就能數得過來，況且就算在陰世中聻的數量比大熊貓也多不了多少，哪有那麽容易出現在這裏？還混在這些魂魄當中？辣子，蕭顧問絕對是搞錯了。別說民調局了，就連解放前的宗教委也沒有過關於聻的真實案例，所有聻在陽世出現的說法都是在資料文本上的。”
　　西門鏈說話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回憶資料室裏有關聻的記載，等他說完，我差不多已經想起來看過的那幾篇有關聻的資料。看著西門鏈壹臉不以為然的表情，我說道：“大官人，剛才那個魂魄恐怕還就是聻。明朝時期的《五味語》上說聻出現的情景：‘聻現，百鬼驚恐後亂戰。’和剛才簡直就是壹模壹樣。”說著，我用手敲了敲車廂的窗框，在上面密密麻麻地滿是壹些聚陰的符文：“再說這輛火車和車廂是經過改造的，應該是加了不少聚陰的東西，妳們剛才也看到了，魂魄進來的時候實體得有點過分了。現在八成都不用天眼，只要五感稍微強點的人，就能看見這些魂魄，這趟火車簡直就是壹個後天的極陰地了。”
　　西門鏈聽完我的話，也在回憶明朝《五味語》裏的這幾句話。他倒是沒再爭辯，但還是能看得出來，他還是不肯輕易相信剛才的魂魄是聻的這種說法。又過了壹會兒，四周的魂魄開始慢慢地恢復了正常。本來剛才還癲狂得壹塌糊塗的魂魄，這時也已經老老實實地低著頭站在原地。
　　由於老莫他們看守的車廂裏魂魄已經消失了壹大半，我們這邊也有點損失。老莫他又犯了心臟病，現在病情雖然得到了控制，但還是不能做劇烈的活動。我們幾個人商量了壹下，將所有的魂魄都安置在我們這節車廂裏，空置出來的車廂就便宜老莫了，壹個和老莫關系不錯的調查員留在車廂裏照料他。
　　剩下的兩名調查員也進了我們這節車廂，他倆和熊萬毅還有西門鏈都是二室的，他們四人索性聚在了壹起，我和孫胖子繼續守在另外壹頭，將眾魂魄圍在中間。火車繼續緩慢地行進了壹個多小時，這個期間蕭和尚過來看了壹眼，和他壹起的魂魄應該被他關在了車廂裏。蕭和尚向我們詢問了剛才有關聻的詳細情況，但是我們向他打聽聻為什麽會混在魂魄當中的時候，蕭和尚皺著眉頭說道：“現在顧不上聻了，先把這次任務完成後再說吧，等這次任務結束，妳們高局長會給壹個說法的。”
　　蕭和尚在我們的車廂裏逗留的時間並不長，還沒等我詢問和他壹起進入車廂的魂魄是誰，蕭和尚就馬不停蹄地往回走去，看樣子他這是不放心留在車廂裏的魂魄。蕭和尚走後，我們將事先存放在車廂裏的食物找了出來，也就是面包、香腸和榨菜之類的東西，面包的包裝沒有包嚴，已經有些風幹發硬。就著礦泉水，我們幾個湊合了這壹頓。孫胖子幾乎從頭到尾就是皺著眉頭吃的，在民調局裏，論起講究吃喝來，能比他還挑剔的，恐怕就是局長高亮和蕭和尚了。
　　“不是我說，要是早知道是現在這樣，我就帶吃的東西來了，怎麽說也比面包和榨菜強吧。”孫胖子咽下最後壹口面包，愁眉苦臉地對我說道。我看了他壹眼，說：“有的吃就不錯了，妳再看看它們，它們想吃這些東西，就得下輩子了。”我說完，孫胖子瞪了我壹眼：“妳拿它們和我比，有意思嗎？”
　　就在我們吃飽了有些無聊的時候，身後的門被人拉開了。我和孫胖子以為是前面車廂負責照顧老莫的調查員過來換人，也沒有在意，不過熊萬毅他們四個人看著我們身後都楞了壹下。我和孫胖子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回頭時就看見兩只黑洞洞的槍管已經對著我們倆的腦袋，後面站著三個人，兩個半大小子分別手握壹支五連發。為首的壹個半大老頭子拿著壹把仿制五四，齜著壹嘴的黃板牙說道：“都別動！兄弟是求財，不是求命。大家合作壹點，保證壹根汗毛都不傷。要是想當烈士，兄弟也不攔著，壹槍壹個送妳們下去，不過當烈士前先想想妳們的爹媽和老婆孩子，為了壹點小錢就當烈士值不值。”
　　老頭子說完，用手中的五四點了點孫胖子的腦袋，說道：“小胖子，妳是第壹個，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別讓大哥費事！我們是求財，妳別把命搭上。”孫胖子看著他的槍口，嘆了口氣，嘴裏嘀咕著：“不是我說，不知道是妳不走運，還是我們不走運……”
　　孫胖子身後的半大小子用槍管使勁壹捅他的後背，對著孫胖子吼道：“他媽的哪來那麽多廢話！讓妳掏錢妳就掏錢，妳再胡說八道試試？信不信我在後面給妳開個洞！”孫胖子這時候臉色才變得有些難看。在民調局的日子久了，對生死的事情看得淡了，現在被這麽壹把獵槍頂在後心上，才想起來我們也都是凡人壹個，喝多了也吐，挨上壹槍八成也好受不了……
　　“不就是錢嗎？我有，拿去花……江湖救急，我明白。不是我說，想當年兄弟我也是……”孫胖子嘴裏胡說八道著，手已經伸進了衣服裏，看著他伸手的位置，是奔著手槍去的。趁著這三個車匪的註意力在孫胖子身上的時候，我微微地彎了下腰，讓槍管錯開了身體要害的位置。同時右手已經伸進了大衣裏，眼看著就要摸到手槍的時候，突然為首的老頭子用手槍頂住了孫胖子的腦袋：“把手伸出來……”孫胖子只能無奈地把手縮了回來，我身後的半大小子也回過了神，將獵槍的槍口又頂上了我的後心。我的心裏壹陣懊惱，雖然是特種兵出身，但是這空手奪白刃的功夫不是我的強項，我不敢再輕舉妄動，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老頭子看到孫胖子的手伸出來，對著孫胖子背後的半大小子說道：“二楞子，這胖子好像在耍滑頭，妳替他把錢拿出來。”二楞子答應壹聲，伸手伸進了孫胖子的懷裏，他先是摸出了孫胖子的錢包，再次伸手的時候，臉色突然變了，瞪著孫胖子，眼睛越瞪越大。他的手抽回來的時候，拿著孫胖子腰裏別著的手槍：“舅，他有槍！”
　　老頭子也嚇了壹跳，剛才他以為孫胖子最多也就是藏著壹把匕首、水果刀什麽的，沒想到會在他的身上找出來壹把手槍。老頭子伸手接過二楞子遞過來的手槍，看了壹眼，兩只手槍分別頂在我和孫胖子的腦袋上，對我背後的半大小子說道：“棒槌，妳搜他！”
　　那個叫棒槌的猶豫了壹下，還是小心翼翼地隔著大衣，在我能藏槍的位置摸了起來，沒幾下就摸到了我後腰的手槍：“舅，他也有槍！”說著他奓著膽子掀開我的大衣，我腰間的手槍露了出來。棒槌的膽子不大，這時臉色已經變了，對著老頭子說道，“舅，他們有槍，我們還是撤吧！”
　　“撤個屁！”老頭子壹腳踹在棒槌的腿上，“我們也有槍！他媽的把他的槍下了！”棒槌顫顫巍巍地拔出了我的手槍：“舅，現在怎麽辦？”
　　“收起來！”老頭子又踹了他壹腳，“都說不帶妳出來幹買賣了，凈給我添倒忙。下次就算妳媽再撒潑，我也不帶妳出來了！再帶妳出來做買賣妳就是我舅！”
　　老頭子本來的計劃是他壓住陣腳，讓二楞子和棒槌去搶，沒想到開頭兩個就不順利。老頭子就是附近村裏的人，十多年前在外省也幹過十幾起類似的買賣，後來嚴打車匪路霸，追查得嚴了，他就跑了回來。當初扒火車分的錢，早就被他吃喝嫖賭了，回來的時候除了偷著留下的壹把手槍，就剩身上的衣服了，兜裏的錢加壹起還不到壹塊錢。後來在兩個姐姐的資助下，他在村子裏開了壹個小賣鋪，也算是有了生計。可惜年前打牌的時候，小賣鋪輸給了同村的二傻子。
　　前幾天鐵道上派人來檢查鐵軌的時候，老頭子就註意到了，這條線路有年頭沒用了，現在過來檢修說明這條線路最近有火車要從此經過。老頭子的心裏開始活泛了，他借了輛摩托車，沿著這條鐵路來回走了幾趟，采好了點後，又覺得自己身單影孤的，索性叫上了自己的兩個外甥過來幫忙。
　　今天晚上火車過來的時候，老頭子都沒想到這趟火車會開得慢得出奇，簡直助跑幾步就能跳上火車。本來還以為這是老天爺開眼讓他們大賺壹筆的，可後來的事實證明，今天晚上對他們來說，老天爺根本就沒有上班……
　　“妳們倆到底是幹什麽的？”老頭子手上兩把槍抵著我和孫胖子的腦袋說道。孫胖子回頭看著他笑了壹下，說道：“咱們是同行，我們倆本來想在前面動手的，不是我說，沒想到被妳截了和。江湖規矩講究先來後到，妳們看是不是……”孫胖子的話還沒有說完，脖頸子就挨了二楞子壹巴掌：“誰跟妳講先來後到了？信不信我讓妳先去閻王爺那裏去報到？”
　　二楞子這句話壹出口，滿車廂裏的魂魄同時齊刷刷地擡頭看了壹眼二楞子。老頭子說道：“別和他廢話，管他是不是道上的。再搜搜他的身，看看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二楞子再次伸手在孫胖子的衣兜裏找出來剛才那個MP3。
　　“這個不錯，裏面都錄了什麽？”二楞子自言自語地說，開始尋找上面的播放鍵。包括眾魂魄和熊萬毅他們在內，我們都伸手將耳朵堵了起來。可惜二楞子擺弄了半天，也沒有將MP3打開，最後將MP3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老頭子有些不耐煩了：“妳拿回家試能死嗎？前面還有這麽多的人，妳還楞著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