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黃金與白銀

　　顧見臨懸浮在天空中，凝視著黑暗的世界。
　　那尊黑色的麒麟盤踞在雲端，始終沒有任何的動靜，他不打算插手中央靈樞院的戰場，自始始終他都在等待著真正的，也是唯二能對他產生威脅的敵人。
　　如今的他是七階，壹次性面對兩位半神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尤其是這是他的本體，很容易出事。
　　但是自從他從麒麟仙宮回來以後，冥冥之中就有了感悟。
　　他似乎能夠感受到，在茫茫世界的暗面流動的洶湧物質，還有無時無刻不在讓宇宙加速膨脹的能量，隱約能夠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
　　尤其是在原始回歸的狀態下，這種共鳴尤為清晰。
　　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甚至能夠看到壹位黑色的神明屹立在青銅柱的頂端，輕輕打了壹個響指，永夜般的世界便轟然崩潰，眾生湮滅！
　　“原來如此，這就是師兄當時的感覺，原始回歸的終點所在，幽熒律法的最終奧義，存在於每壹位古之至尊的力量裏。”顧見臨掌握了燭龍的終解以後，對於這種力量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再要理解起來並不算難。
　　畢竟他已經突破了從無到有的桎梏。
　　他嘗試著握緊右手，似乎能夠感受到世界暗面的顫動。
　　這壹刻，劍氣的呼嘯聲從遠方傳來，尖銳到幾乎能夠撕裂耳膜。
　　當然，還有森然到足以撕裂漫天暴雨的劍意！
　　來了！
　　顧見臨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鎏金的眼瞳裏有黑暗彌漫開來。
　　黃金和白銀，終於來了。
　　他沒有絲毫的退意，因為他有個東西想要試試。
　　……
　　……
　　事實證明，牧詩羽之所以如此鎮定，是因為天穹裏落下的兩道劍光。
　　金色和銀色的劍光壹前壹後追逐而來，沿途所經的地方留下怪物抓撓般的裂痕，夜空裏的烏雲被貫穿，呼嘯的暴雨被撕裂，山上的碎石和樹木也被擊碎。
　　劍鋒未至，鋪天蓋地的劍意便如海嘯般襲來，幾乎要粉碎整座禪院。
　　關鍵時刻還是要天機出手，進化為神侍的他是在場最強大的戰力，磅礴渾厚的氣勁隨著他的怒吼聲炸裂開來，朝著天空滾蕩而去。
　　夜刀和天樞的反應也相當快，時空凍結和矩向領域兩種能力幾乎是同時施展開的，時間陷入了泥沼般的寂靜裏，引力場的強度也在急劇暴漲。
　　可惜依舊不夠。
　　轟！
　　凍結的時空被破開，引力場也被壹劍轟碎。
　　神侍化的聖者們被呼嘯而來的劍風透體而過，渾身遍布觸目驚心的血痕，甚至已經深可見骨，若非古神的軀體足夠強硬，恐怕早就已經死去了。可是即便如此他們都沒有退壹步，就是要用身體構成壹道人墻，擋住背後的紅發少女。
　　唐綾額前的紅色碎發被劍風撩起，玫紅的眸子裏唯有失望，因為她知道這股劍風的最終目標是自己，殺意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
　　她這次回到中央靈樞院除了要代表秩序清剿逆賊之外，也是想來見壹見自己的老師。她很想問壹句，那麽多年來妳到底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對於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征的實驗又是否知情，策劃了那場背叛以後，會不會有那麽壹絲心痛。
　　如今已經不需要回答了，答案都在劍鋒呼嘯的殺意裏。
　　面對如此狂暴的壹劍，她也不打算再坐以待斃，而是屏息凝神，天人的界域膨脹到極致，玫紅的眼瞳裏也下起了金色的暴雨！
　　她的鐵劍浮空而起，掀起呼嘯的劍風，逆著天空而去。
　　恰好此刻，壹道淒寒的劍光從山道下席卷而來，沖上天空！
　　那是嬴長生的劍，他本人渾身濕透站在石階上氣喘籲籲，眼瞳明亮至極。
　　天空裏的陰雲散去，黃金和白銀並肩俯瞰著自己的傳承者，眼瞳裏已經不剩下哪怕壹絲壹毫的人性情感，就像是在看向兩只螻蟻。
　　雷霆和太子都是六階，面對九階的半神無異於以卵擊石。
　　但是他們就是要表達自己的態度。
　　夜色裏響起了麒麟的咆哮聲，熾烈的黃金瞳照亮了黑暗。
　　有什麽東西從頭頂上空墜落下來！
　　黑發的男孩放任身體下墜，通體流淌著鎏金的輝光，背後盤旋著熾烈的太陽光輪，金色的火焰圓盤旋轉交錯，隱約映出壹位風華絕代的肅殺虛影。
　　天人化！
　　不僅如此。
　　他的臉上凝聚著千絲萬縷的黑芒，閃滅的面容仿佛壹尊咆哮的麒麟。
　　“終解——”
　　顧見臨輕聲說道：“無妄世界！”
　　麒麟尊者的權柄是吞噬，或者說是可以重現其他至尊的能力，正因如此他才能強行跨越自身能力的桎梏，施展出燭龍氏族的終解，也就是無相世界。
　　而就在剛剛，他終於溝通到了世界的暗面。
　　能夠調動真正的暗物質和暗能量為他所用！
　　世界陷入永夜的黑暗裏，他握緊了右手，碎裂聲響徹天地！
　　在天人化的狀態下施展終解，這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燭照律法的終極。
　　幽熒律法的終極。
　　盡數融合在這壹拳裏！
　　諸天神雷的雷光響起，仿佛神話中的因陀羅降世，閃電貫穿世界！
　　轟隆壹聲，白銀和黃金都感受到了來自頭頂上空雷鳴聲，縱橫交錯的電光如蛇般遊走在黑暗裏，那個秀氣的拳頭如同審判的巨錘般砸落下來！
　　恍惚間，他們看到了金色的麒麟在咆哮。
　　也看到了少年淩厲森然的眼瞳。
　　這壹拳避無可避，像是壹枚太陽在他們的頭頂引爆。
　　陡峭的山峰劇烈震動，白銀和黃金被這壹拳轟然砸落到寺廟裏，如同炮彈般摧毀了古樸的佛寺，沖天而起的塵埃就像是蘑菇雲般蔓延擴散！
　　包括他們的鐵劍也懸浮在半空中，劍勢戛然而止！
　　顧見臨呼出胸臆間的壹口濁氣，這壹擊他已經渴望很久了，天人化的鎏金光輝融入體內，漆黑的墨玉面具也不再閃滅，兩種至高律法在他的微妙掌控下收斂起來，這樣能夠最大程度上降低對身體的負擔，否則他很可能會當場崩潰！
　　他從空中墜落到禪院裏，把支離破碎的磚地砸出壹個深坑。
　　剛才的壹拳幾乎是耗盡了全力，這個時候他渾身的細胞都在痛，精神也仿佛幹涸壹般，以至於即便是晉升到聖域以後，都點支撐不住。
　　當他身體剛壹搖晃，就被壹雙細軟的手扶住了。
　　唐綾扶著他的肩膀，嗔怒似的瞪了他壹眼：“誰知道妳竟然飛到天上去了，突然冒出來也不打聲招呼，天人之息都被妳吸光了。”
　　她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突然被抽空力量的感覺可不好受。
　　看似是埋怨的語氣，公主殿下的眼神裏透著憐惜和寵溺，她是壹路看著他成長的，知道他壹路走來有多麽的不容易，如今不僅戰勝了生命中的宿敵，還成長到了如今這般堪比神明的程度，甚至能夠看到昔日總會長的影子。
　　她又能如何不滿足，如何不憐愛。
　　“咳咳。”
　　嬴長生幹咳壹聲，提醒他們大敵當前，註意分寸。
　　“我沒事，註意集中。”
　　顧見臨深呼吸，強行讓自己放松下來，他壹時半會還適應不了自己的力量。
　　唐綾扭頭說道：“妳怎麽來了？”
　　這個時候她的眼神就沒那麽溫柔了。
　　嬴長生沈默了壹秒：“想來看看我祖父……當然，也不是只為了這個。我們之前在嘗試控制太虛，但卻失敗了。伍號猜測，應該是有人把深空網絡的控制中樞植入了自己的體內，如果猜得沒錯應該就是那個牧詩羽。”
　　太虛的控制中樞！
　　暴雨裏，牧詩羽望向他們的眼神也沒有任何的情感，視網膜上卻閃過洶湧的數據流，當狂風掀起她的額發的時候，能夠看到額頭上的傷口。
　　那是新時代的技術，腦機接口。
　　也就是說，太虛的控制權就在這個女人的腦子裏。
　　包括天譴隕石的遙控器！
　　難怪黃金和白銀會出現在這裏，大概就是來保她的。
　　當煙霧散去，黃金之王赤裸著上身走出來，他的半邊身體都是焦黑的，淋漓著粘稠的鮮血，胸前還有壹個秀氣的拳印，幾乎深入他的心臟。
　　“這就是天人化麽？”
　　他嘶啞說道：“不，不對，似乎還有什麽別的力量。”
　　“了不起。”
　　白銀之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壹頭白發都被燒焦了，黑風衣也到處都是破損，尤其是心臟的位置被轟出了壹個焦黑的拳印。
　　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半神，他們從未如此狼狽過。
　　上壹次，還是面對師母的時候。
　　這壹次，依舊是師母的諸天神雷。
　　兩種至高律法的融合，壹舉重創了他們。
　　只能說，後生可畏。
　　顧見臨深呼吸，輕聲說道：“疼麽？”
　　“難怪啊，師母會選擇妳，而不是兩位師兄亦或是我們。”
　　黃金之王面無表情地擦拭著嘴角的鮮血，眼神裏多了壹絲忌憚的情緒，嘶啞說道：“真像啊，或許只有妳才能夠參悟師母留下來的那種力量吧？我們都沒有那個資格。直到現在我都想不通，妳到底是人類還是古之至尊呢？”
　　白銀之王冷冷說道：“這是妳壹直想做的事情麽？”
　　把高高在上的半神，打落塵埃。
　　“這壹拳，是替總會長還給妳們的。”
　　顧見臨的眼神落在他們的心臟處，平靜說道：“這只是開始。”
　　黃金和白銀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眼神變得凜冽起來。
　　顧見臨在看他們的天人之種！
　　這個男孩竟是想要奪回他們從總會長的手裏篡奪的東西！
　　顧見臨從麒麟仙宮第二層歸來以後，他的日記裏就寫下了很多名字。
　　如今那些名字的主人壹個個的死去。
　　終於輪到了高高在上的半神們。
　　“在此之前，我能問壹句，為什麽嗎？”
　　嬴長生忽然開口說道：“看在我們爺孫壹場的份上。”
　　唐綾也望向了自己的老師，眼神復雜至極。
　　這個時候，有人嗤笑道：
　　“還能是因為什麽？”
　　有人從虛空的黑洞裏走出來，懶洋洋說道：“當然是因為貪！”
　　眾人循聲望去。
　　赤之王，姜厭離。
　　“當年古神之亂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就曾經勸過師母殺了妳們。”
　　姜厭離雙手插在口袋裏，倚著樹幹嘲弄說道：“可惜的是，師母那個人太過心軟……或者說，她壓根就沒把妳們給放在心上。畢竟妳們的天賦也就那樣，哪怕對老師再怎麽忠誠，在師母面前也掀不起什麽太大的風浪。”
　　“以妳們的層次，難道真的猜不出來當年是我們聯手殺了老師？”
　　他撓著頭，笑道：“對於妳們而言，證據真的很重要麽？”
　　黃金和白銀沈默不語，赤的話就像是刀鋒，字字誅心。
　　“其實妳們壹直都知道，但卻不敢動手。”
　　姜厭離嘲弄說道：“直到白金打開了那座陵墓，終於把老師那個惡魔給釋放了出來，燭照的信徒們得以再次如瘟疫般擴張。可笑的是，白金因為位階太高，無法被統壹意誌強行侵蝕，而他的天賦又太低，學不會燭照律法。迫於無奈，我那個便宜老師只好把他當成明面上的靶子，實際上暗中選擇的人是妳們。”
　　“然而妳們都是天災，是幽熒律法的傳承者，統壹意誌沒法操控妳們。這裏我不得不稱贊妳們的智慧，因為妳們是在師母消除燭照神樹的詛咒以後，才開始推動自身的第三法修行，避免了被統壹意誌所同化。”
　　他頓了頓：“這就意味著，自始至終妳們都保持著清醒的自我認知，妳們親自幫助統壹意誌篩選出了足夠優秀的年輕人，去進行第三法的實驗。甚至在妳們的推動下，所羅門這個代言人出現了，那是繼老師之後的，隱修會的首領。”
　　唐綾赫然擡起頭，美眸顫動起來，面容蒼白。
　　嬴長生沈默不語，幽幽地嘆了口氣。
　　漫長的沈默裏，暴雨傾盆。
　　白銀之王閉上眼睛，淡漠說道：“是啊，我們壹直都知道，如今會想起來，那也是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了，誰能想到會變成今天那樣呢？”
　　“師兄，妳又有什麽資格來指責我們呢？妳很想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對嗎？妳想知道我們為什麽會選擇背叛是嗎？妳真的以為是因為貪麽？”
　　黃金之王卻暴躁地擡起眼睛，怒目圓瞪：“妳們兩個自詡天才自詡無敵，那就站在我們的位置上試試看！當年若非妳們兩個的內鬥，進入扶桑神宮的人又怎麽會是我們呢？世人都認為幾十年前的那次入侵，是史無前例的大捷……”
　　他忽然慘笑起來，笑容裏帶著巨大的嘲諷：“可是那是失敗啊，是足以把人推向深淵的失敗！妳根本就不知道我們面對著什麽，又親眼看到了什麽！”
　　姜厭離忽然不笑了，認真說道：“哦？”
　　“我們師兄妹奠定盛名的那壹戰，就是在扶桑神宮裏擊退了朱雀尊者。”
　　黃金之王淋著雨，壹字壹頓：“可是那是壹筆交易。”
　　白銀之王眼眸低垂，也打破了沈默：“能夠讓我們活下來的交易。”
　　姜厭離挑起眉毛。
　　“朱雀尊者的強大，幾乎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那是不可能戰勝的存在。”
　　“絕不可能戰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