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在低語

海棠燈

靈異推理

四月五號,清明節。
馬路上的水坑倒映出臺北路福寧園的標牌,被淅瀝瀝墜落的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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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細思極恐的小故事

古神在低語 by 海棠燈

2024-1-26 22:43

  顧見臨從未見她流露出如此迷惘的眼神,壹時間竟然有點不適應。
  他忽然意識到壹件事。
  眼前這個女人無論有多強大的實力或是多麽高貴的身份地位,她都有獨屬於自己的不為人知的往事,藏著她過去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她是壹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武器或者怪物。
  這麽想來他心裏或多或少生出壹些安全感,原來如此強大的人也是有弱點的,也會流露出這麽迷茫的眼神,也有無家可歸時的無助和落寞,並非無懈可擊。而轉念壹想他的心情又有些沈重,哪怕屹立在世界頂點的人,還是會有做不到的事,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拔刀四顧心茫然,只能坐在酒吧裏喝悶酒。
  相比於被人脅迫的危機感,他更討厭那種無能的感覺。
  “抱歉。”
  他心裏生出壹些歉意,因為他忽然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道歉什麽?”
  雲雀給自己倒了壹杯桃子汁,雙手捧著遞到唇邊,啜飲的動作曼妙優雅。
  “沒什麽。”
  顧見臨望著陽光下的明亮都市,忽然問道:“那個人對妳很重要麽?”
  雲雀流露出思考的神情,輕聲說道:“或許是我的家人吧?因為我很清楚的記得,我以前應該是住在南方的壹個小城市裏,家門口有棵活了很多年的老樹,被陽光籠罩的時候像是耀眼的金色,還有壹朵花枯萎了很多年。”
  她似乎是在訴說著再尋常不過的往事,神秘的氣息卻氤氳開來,時光的流動都變得靜謐起來。陽光映在少女瓷白的臉頰,素白得幾乎透明。
  就像是美貌巫女念誦著古老的咒語,咒語裏藏著天大的秘密。
  “嗯,妳的口音的確有點南方人的特點。”
  顧見臨微微頷首:“妳豆腐腦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
  “當然是甜的。”
  雲雀斜眼瞥他:“鹹的能吃?”
  “那就對了。”
  顧見臨隨意說道:“而我聞到甜的豆腐腦只會想吐。”
  難得像他這麽思路硬直的人,都會開壹句玩笑來活躍氣氛。
  大概是為了調節壹下這女人的情緒,省得她暴走。
  跟她好不好看沒有半點關系。
  “最初我們家的家境應該不錯,那座小城市裏很多人都尊敬我們。”
  雲雀凝視著蔚藍的天空,默默凝視著雲海的翻湧,輕聲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後來那座城市遭到自然災害的侵襲。好吧,那並不是自然災害,而是被古神之息入侵,變成了禁忌區。我們的城市被籠罩,以太協會接管了那裏。”
  “我們?”
  顧見臨捕捉到了關鍵詞。
  “嗯,我記得我有家人,我是家裏的長女,家裏應該還有四個弟弟,他們都跟我差不多大,但都很難管教。老二最孤僻,跟家人都不熱絡,唯壹能記住的就是他的背影。老三很聰明,能夠幫我分擔很多事情。小四很懶,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小五性格乖張,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雲雀陷入回憶裏,眼神清澈又迷茫:“我們五個的身體都不好,體弱多病。絕大多數居民都已經撤離了,而我們沒有選擇離開。我們要等著父母回來,他們會來給我們治病。以太協會的人曾經幫我們聯系過父母,卻渺無音訊。”
  “妳也是去過黑雲城寨的,也應該知道禁忌區裏會發生什麽,就像是昨天夜裏的東京壹樣。突如其來的災禍,打亂了妳平靜的生活,過去壹去不復返。”
  她搖晃著玻璃杯裏的桃子汁,幽幽說道:“哪怕在以太協會的管制下,禁忌區也依舊是無序的,世界各地的升華者都會來這裏調查,時不時就會爆發戰鬥。我記得,我的房間被人砸塌過很多次,人頭像是足球壹樣滾落到我腳下。”
  昨夜那些市民的倉皇尖叫和驚恐的表情,仿佛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
  當時她並不在意,只覺得是那些人是壹群螻蟻。
  恢復了部分記憶以後,忽然卻能夠跟他們共情了。
  因為她曾經也是那麽無助的螻蟻。
  顧見臨本能地皺眉,因為他覺得這裏有點不合理。
  如果真的是以太協會的作風,哪裏還管妳自己的意願,妳們五個小屁孩不願意走,那就直接堵上嘴塞進麻袋裏,再打上壹針鎮定劑。
  等妳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魔都實驗小學裏做早操了。
  “聽起來很瘋狂。”
  他評價道。
  雲雀的恢復的記憶未必全部可靠,這點細節對不上也沒關系。
  “那段時間的生活很亂,因為外界的生活物資不會再送進來,日常所需只能通過特殊渠道運送,我們五個經常會去救助站搶食物和衛生紙。那個站長是個中飽私囊的混蛋,會貪掉大部分的救助費,把壹些殘羹剩菜給我們。有的時候還會大罵我們,指責我們偷東西。偶爾還帶人在我家樓下打轉,是想賣了我們麽?”
  雲雀無聲地笑了笑:“這種人在以太協會很多麽?”
  “這種行為在各個分部應該都不常見,太虛會定期清理他們。”
  顧見臨想了想:“大概不超過三個月。”
  “我可等不了那麽久,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覺醒了。”
  雲雀撇嘴:“那陣子我們沒法上學,只能每天躲在家裏提心吊膽,電視的信號只能收六個臺,只有無聊的肥皂劇和晚間新聞。網絡也被中斷,硬盤裏還存著壹些遊戲和幾部動漫。那段時間陪著我的是《數碼寶貝》,看過麽?”
  顧見臨嘗試著用日語哼著小調:“無限大的夢境之後?”
  現在他確信,這個女人恢復的記憶越來越多了。
  也更加像個人類了。
  雲雀也輕輕哼著那個曲調,她的嗓音空靈又曼妙,唱出了別樣的韻味,就像是森冷裏的精靈般生動又令人向往,仿佛掀開壹片林葉,就是新的冒險。
  “壹部動漫能反復看多少遍,最終還是要找點事做,當時有個來考古的學者很照顧我們。那是個九十多歲的老人,畢生的心願就是壹窺古神族的秘密。有的時候他考古回來,會跟我們帶很多零食和糖果。坐在我家樓下的樹下給我講壹些古神族的歷史,當初我以為都是神話傳說。”
  雲雀嗓音難得溫柔起來:“我至今記得他的笑容,常年風吹日曬,臉上也都是褶子,但笑起來很親切。就是那個老人,給了我斬鬼途徑的晉升儀式,包括晉升所需要的壹部分資源。他告訴我,女孩子也要學會握緊拳頭保護自己,尤其是我還有四個倒黴弟弟。我長得這麽漂亮,早晚會有壞人惦記我的。”
  顧見臨狐疑地望向她的絕美的側臉,忽然說道:“我記得白龍剛才說過,妳是到了不周山以後才變得越來越像那位至尊的。”
  “我本來長得也很好看。”
  雲雀冷聲說道:“而我晉升二階以後,做的第壹件事就是把那個中飽私囊的站長給殺了,連帶著他的三個混賬兒子,以及四個情人。”
  “酷。”
  顧見臨評價道:“那個時候妳幾歲?”
  “八歲?”
  雲雀輕聲說道:“妳不覺得我很可怕麽?”
  “沒什麽可怕的,我相信人之初性本惡,小的時候不懂事當然有很多不好的想法,那種情況下妳做這種事也是求生的本能,換我也會做。”
  顧見臨認真說道:“只要能承擔代價,對妳而言就無關對錯。”
  雲雀品味著這句話:“說的真好,可因此付出代價的人不是我。”
  顧見臨微微壹怔。
  “以太協會察覺到站長的死亡,很快就對他展開了調查,自然也查到了我是兇手。那群人並沒有因為這件事對我問責,畢竟站長確實是個混蛋。”
  雲雀嗓音變得冷漠起來:“問題在於,我的確壞了他們的規矩,因此需要得到約束和管教。與此同時,以太協會也查到那個幫助我晉升的老人。”
  顧見臨沈默片刻:“以太協會的作風,應該不太會為難他。”
  “是的,以太協會沒有為難他,只是把他遣送出了禁忌區,取消了他官方認證的考古學家資格。問題就在於,那個站長是有背景的。”
  雲雀眼神裏泛起壹絲濃郁的殺意:“後來我打聽到,那個老人死了,死在了回家的路上,他家裏還有兩個孫女在等著他回去。”
  顧見臨搖頭,倘若這個故事是真的,就是在巨大體系下的悲哀。
  以太協會過於龐大,勢力錯綜復雜。
  古老的宗門,世家的勢力。
  天人界域之下,也總會滋生黑暗。
  “對妳而言,這是無法忍受的事情吧?”
  顧見臨也給自己倒了壹杯啤酒,略微品嘗了壹下,味道可真怪。
  “嗯,我甚至知道兇手是誰,因為站長死後的第三天,他的哥哥就已經來接管了那個救助站,而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小羊羔的狼。”
  雲雀唇邊泛起壹絲森冷的笑容:“可惜他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已經是四階的修羅,這種晉升速度比起妳是差了壹點,但對於他們而言是無法想象的。那天是大寒,南方罕見的也下起了雪,我拎著刀闖進他的家,把他大卸八塊。”
  “具體的過程我不記得,他似乎壹直在求饒,而我卻恍若未聞。”
  她的眼神歡愉又暢快,笑道:“鮮血把雪都染紅了。”
  顧見臨想象著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雙馬尾的小女孩拎著壹柄比她還長的唐刀,手起刀落間鮮血迸射,在雪地裏暈染開的血跡,宛若盛開的梅花。
  有種別樣的美。
  “我做了這件事,那麽就沒有辦法在禁忌區生存了。”
  雲雀以手托腮,眼神狐疑:“我做這件事之前沒考慮過後果,我壹人做事壹人當,我會保護好我的弟弟們。可我沒想到的是,我弟弟居然在門口等著我。”
  顧見臨壹楞:“妳弟弟?”
  “對,最孤僻的那個老二。”
  雲雀頷首:“他說了壹些奇怪的話,他說我們是被詛咒的,父母也不會再回來了,他要去尋找新的家園。他不需要我的庇護,他自己就可以長大。”
  “我想阻攔他,他卻忽然消失在我眼前,我匆匆忙忙的回家,看到的卻是老三留下來的辭別信。老三已經收拾東西離開了,在信裏感謝了我這麽多年的照顧,他也相信他是被詛咒的,所以他要去查個究竟。”
  她困惑說道:“我不理解,他們明明沒有覺醒,到底是怎麽離開的。我帶著拉著小四和小五出去找他們,外面下著鵝毛大的雪,什麽都看不見。我們裹著厚重的大衣,感覺隨時都會被埋在風雪裏。我緊緊拉著他們的手,走在最前面。”
  顧見臨再次感覺到不可思議,南方怎麽會下那麽大的雪。
  “我拉著他們的手在雪地裏跋涉,不知道走了多遠。那條路我走了很多年,去幼兒園是那條路,去上小學還是那條路。奇怪的是,那天我走了很久很久,壹直都沒能走到那條路的盡頭。而當我壹回頭,小四和小五也不見了。”
  雲雀嗓音如冰塊撞擊,透著壹絲的清冷:“不是我放開了他們,而是他們放開了我。我壹直以為我是長姐,我不能拋棄他們,沒想到被拋棄的人是我。”
  這個故事簡直處處透著詭異。
  或許是因為記憶的不完善,導致邏輯上的缺失。
  然而在超凡世界,壹切的不合理,實際上都有可能是另有原因。
  顧見臨嘗試著構建那座城市,卻因為這個故事的空洞虛無和邏輯謬誤,怎麽也無法在腦海裏把他想象出來,更別說是壹些細節,或者人格畫像。
  “後來我也想辦法逃離了禁忌區,再也沒有回過我們的家。”
  雲雀冷冷說道:“我去了壹座新的城市,壹邊尋找我的父母,壹邊尋找我的弟弟們。我偽裝成壹個小學生,不斷的學習升華者的知識,直到……”
  “直到妳遇到了蒼龍始祖。”
  顧見臨以手扶額,沈思片刻:“好吧,妳的記憶就到這裏了麽?”
  雲雀沈默良久,輕輕嗯了壹聲。
  “妳能記得妳的父母麽?”
  “不記得,壹點印象都沒有。”
  “那妳的兄弟們呢?”
  “也不記得。”
  “妳們身體不好,得的是什麽病?”
  “忘了。”
  好壹個壹問三不知。
  “這件事情最詭異的就是妳的弟弟們,看起來妳好像完全不了解他們。”
  顧見臨雙手交錯,抵在鼻梁上:“他們到底去做了什麽?”
  本以為這個問題也不會得到答案。
  沒想到,雲雀眺望著遠方的天空,脫口而出:“尋找新的家園。”
  顧見臨微微壹楞。
  雲雀輕聲呢喃:“找到並報復那些拋棄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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