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六章 今天起，我又多了壹個學生

　　張議員很想逃，卻逃不掉。
　　尤其是當他看到蒼穹之上盤踞的青色麒麟的時候，仿佛來自太古蠻荒的威壓從天而降，哪怕他只是匆匆瞥了壹眼，心臟都險些被壓爆了。
　　也聽到了那個仿佛來自宇宙深處的宣告聲。
　　他知道，出事了。
　　畢竟他是隱修會的成員，也知道組織已經滲透到了世界上各大勢力裏，無論走到什麽地方都有足夠多的暗子，因此才能夠如此肆意妄為。
　　先前在布倫希爾號的船艙裏，他之所以沒有選擇揭穿那對狗男女的身份，原因只有壹個。
　　這對狗男女的背後是天災。
　　壹旦公然宣布這兩個人的身份，那就不僅僅是抓捕進化者那麽簡單了。
　　壹定會有人試圖阻止。
　　比如陳伯均，比如陸子衿。
　　因此當成不知名的進化者直接逮捕，送進審判庭的秘密監獄裏才是最好的選擇，因為那個時候人已經攥在手裏了，他們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但現在看來，通訊頻道裏還沒有消息傳來，甚至聖者們都失聯了。
　　他必須想辦法自救，因此他打開通訊頻道，冷聲說道：“B級調查員顧見臨，A級調查員唐綾為進化者，蓄謀襲擊上級。現已確定，暗殺李局長的殺手身份系此二人，請求支援！此事件有神侍參與，請求支援！”
　　壹位審判庭的議員，說出這種話。
　　如果是壹般背景的人，就會被徹底打入萬丈深淵。
　　“給我死！”
　　只聽轟的壹聲，屠夫暴跳而起，他的手裏竟然抱著壹根斷裂的電線桿，以排山倒海般的氣勢狠狠地砸下來，仿佛揮舞著如意金箍棒的巨型金剛！
　　混賬東西！
　　張議員已經被這個神侍給攔住好久了，他都不知道這家夥是從哪裏蹦出來的，驚怒之下體表的童男童女無聲嘶吼，在路燈上擺出壹個刀架！
　　次元斬！
　　虛空驟然被撕裂，壹道觸目驚心的恐怖裂隙貫穿黑暗。
　　那根電線桿被攔腰斬斷！
　　張議員在神速力的加持下，鬼魅般縱身落向地面，身影驟然扭曲閃爍，利用空間跳躍拉進了距離，刀鋒破開了狂風，掀起壹線凜冽的刀光！
　　這就是斬鬼途徑的強大之處，完全不給妳壹點點機會。
　　麒麟化狀態下的屠夫根本不打算躲開，反正他只要不被砍掉腦袋就不會死，大不了舍棄雙手或者尾巴，只要命中壹擊就夠了。
　　這時，輕靈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有人冷冰冰說道：“閃開！”
　　屠夫下意識閃身，只見壹道窈窕嬌小的側影擦肩而過。
　　蘇有珠頭頂上生出了尊貴的龍角，蕩漾著殺意的美眸泛起，壹抹緋紅在眼角蔓延，屬於古神的力量強化了身體和精神，驟然拔出了血色的唐刀。
　　組合技，神速力，次元斬，空間跳躍！
　　鐺！
　　刀鋒碰撞，火花濺射出來。
　　虛空仿佛泛起了漣漪，兩股時空的力量對轟湮滅！
　　張議員又驚又怒：“又來了壹個，給我滾開！”
　　他扭轉腰身壹腳轟出！
　　只聽的砰的壹聲，這壹腳勢大力沈。
　　即便蘇有珠用刀身擋住，都感受到了壹股磅礴的勁力反饋過來，震得她像是壹片落葉般翻飛倒退，忍不住悶哼壹聲，手臂酸麻！
　　砰的壹聲，她撞入了壹個結實又冰冷的懷抱裏。
　　“妳怎麽來了？”
　　顧見臨穩穩地接住了她，雙手攬住她細軟的小腰。
　　她的體重很輕，即便是被震飛過來的，也不用多大力道就能接住。
　　蘇有珠見到他的模樣，微微壹楞。
　　因為顧見臨頭生尊貴邪異的麟角，額頭上燃燒著漆黑的鬼火，眼瞳暈染著詭異的黑暗，面無表情的臉上生有黑色的面紋，儼然也是進化的姿態。
　　蘇有珠今晚被他給忽悠了，本來想裝模作樣生個氣，但看到他這個姿態又緊張起來：“這裏全都是以太協會的人，妳不怕暴露了麽？”
　　顧見臨搖了搖頭：“沒關系，以後不需要再掩飾什麽了。”
　　他的背後燃起蒼白的鬼火，四尊沐浴著金色光焰的鬼手凝聚出來，縱聲咆哮。
　　燭龍之影再度復蘇，風華絕代的虛影籠罩在他的頭頂之上。
　　轟隆！
　　蒼天震怒，滾滾烏雲匯聚而來，隱約有熾烈的雷霆閃耀。
　　恍若孕育著禍胎的母巢。
　　唐綾從黑暗裏走出來，雙手擎動著萬丈雷光。
　　蘇有珠面色壹沈，果然今晚是跟這個女人壹起出來搞事的。
　　“極雷！”
　　屠夫看到這柄劍，扭頭興奮道：“哈哈哈，等死吧妳！”
　　現在是，四打壹！
　　壹個神侍。
　　三個進化者！
　　以太協會的支援還沒有趕到。
　　即便張議員是五階，這壹刻都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不。
　　他仿佛看到已經看到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
　　……
　　今夜對於以太協會而言，註定是壹個糟糕的夜晚，因為他們先是失去了天譴這種戰略性威懾的武器，然後又有最強天災宣告世界，最後又面對壹位議員遭到襲殺，以及歐米伽序列天才的公然謀反，簡直讓人頭痛至極。
　　包括布倫希爾號那邊的戰場，還要分出戰力去爭奪古神之血。
　　因此，只有陳伯均和陸子衿這兩個高端戰力，最先趕到了戰場。
　　包括審判庭的聶執事。
　　以及守夜者的王太升。
　　還有大批歐米伽序列的天才們。
　　當他們趕到戰場的時候，卻都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沈默。
　　顧見臨坐在斷裂的石墩上，沾染灰塵和鮮血的襯衫敞開，氣喘籲籲。
　　尊貴邪異的麟角，惡鬼般漆黑的眼瞳，詭異的面紋。
　　儼然是進化姿態。
　　極雷大劍插在他的面前，電火花閃滅，照亮他冷硬的側臉。
　　唐綾披散著壹頭紅發，頭頂上的龍角也是如此的醒目，朱紅色的眼眸倒映著這些姍姍來遲的人們，依舊是高傲冷漠的表情，眼神似顯戲謔。
　　四打壹，不會有任何懸念。
　　張議員即便是五階，而且還有蓬萊升仙陣的加持，也擋不住四個人的狂轟濫炸。
　　破碎的公路，坍塌的房屋，被切裂的電線桿。
　　滿地的鮮血。
　　“這下我們可徹底出名了。”
　　唐綾倚著極雷大劍，嗓音清冷傲慢。
　　“確實。”
　　顧見臨無聲地笑了笑，他的女祀和虎將都已經提前離場了，他也沒有什麽後顧之憂。
　　四尊燃燒的金色鬼手懸浮在半空中，手裏拎著壹個血肉模糊的男人。
　　“張議員！”
　　聶執事最先沖了出來，臉色慘白：“妳們在幹什麽，公然謀殺上級？”
　　王太升眼神陰晴變化，對著衣領下的麥克風，大聲說道：“反了！全都反了！這是要變天了，升華者世界要開始內戰了！歐米伽序列裏居然出現了兩個進化者，怕不是古神族都打入了以太協會內部，妳們都楞著幹什麽，動手啊！”
　　他們兩個都是心系審判庭壹系的，看到這壹幕自然是心態爆炸。
　　聶執事擔心的是自己的仕途受到影響。
　　王太升的心思更加惡毒，他昨天才剛剛被暴揍壹頓，若不是有神官的治愈，現在還躺在醫院裏。
　　而他的親生兒子，至今還在重癥監護室搶救，命垂壹線。
　　這起兇案的兇手則是幽熒集團的候選者。
　　月姬。
　　歸葬之森事件裏，顧見臨又跟月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前因後果加在壹起，必然懷恨在心。
　　壹輛輛漆黑的奔馳剎在路邊，堵住了路口。
　　隊長們在車上面面相覷，沒有壹個敢站出來說話。
　　林晚秋站在人群裏，花容失色，俏臉蒼白。
　　陸子呈壹副見了鬼的表情，失聲開口：“臥槽？”
　　陳青緊張至極，冷艷的臉上滿是擔憂。
　　陸子衿睜大美眸，喃喃說道：“可以啊，真瘋啊。”
　　“妳們兩個……”
　　陳伯均苦惱地撓著頭，欲言又止。
　　峰城恢復了電力通訊。
　　車載投影設備打開，映出了壹道道身披聖袍的虛影。
　　“立刻停止妳們的行為，釋放張議員！”
　　滾滾雷鳴般的怒喝聲，從音響裏響起：“不要自誤！”
　　很顯然，這是審判庭的聖者們。
　　張議員似顯癲狂，歇斯底裏的吼叫道：“救我！他們背叛了人類陣營，他們的同伴是幽熒集團的候選者，還有麒麟氏族的神侍！這是壹場陰謀，說不定就是麒麟尊者的計劃！青之王絕非善類，他壹定是趁著這個機會毀滅世界！”
　　“唐子敬，顧辭安，還有牧鋒，他們都是幫兇！”
　　他咆哮道：“他們死不足惜！”
　　張議員的西裝早就被撕裂，渾身浴血的身上遍布童男童女的紋身。
　　那些童男童女在地獄裏備受煎熬，劇烈的翻滾身體，無聲的咆哮，急劇龍化。
　　恐怖至極，觸目驚心。
　　眾人看到他這幅姿態，都悚然而驚。
　　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壹個隱修會的內鬼而已，至於這麽大動幹戈麽？”
　　唐綾瞥了他們壹眼：“動手吧。”
　　顧見臨長舒了壹口氣，打了個響指。
　　哢嚓！
　　這是極其血腥的壹幕，只見四尊鬼手咆哮著匯聚力量，顫動不已。
　　張議員的四肢被活生生的扯斷，鮮血如瀑布般噴湧出來！
　　砰的壹聲。
　　他的軀體墜落在地，幾乎痛到昏厥過去！
　　死寂。
　　壹位審判庭的議員，就這麽被活活廢掉四肢，像是待宰的家畜。
　　這壹刻有人忽然意識到壹件事。
　　即便這兩個人的行為如此瘋狂，卻沒有壹個人來阻止。
　　伴隨著引擎的轟響聲，壹輛黑色的瑪莎拉蒂從黑暗裏駛來，雪亮的車燈照亮眾人的側臉。
　　以太協會的成員們望向這輛車的車牌，紛紛露出的恭敬的神情。
　　因為這是總會長的座駕。
　　這壹刻，蒼天之上。
　　黃金的輝光投來壹瞥，白銀凝聚的虛影低頭俯瞰。
　　白銀之王和黃金之王這兩位天災，都在註視著這壹幕。
　　黑暗裏投影出的聖者們，臉色難看至極。
　　聶豐和王太升這種負責行政的文職人員，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壹個小醜。
　　因為那輛瑪莎拉蒂始終沈默，沒有任何問責的意思。
　　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今夜多謝了。”
　　顧見臨望向身邊的紅發少女：“有機會的話，下次再合作。”
　　唐綾矜持地頷首。
　　“上車。”
　　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裏，響起壹道威儀冷漠的聲音。
　　老仆立刻下車，恭恭敬敬地拉開車門，比了壹個請的手勢。
　　唐綾壹頭紅發染成了霜白，淩亂的發絲在風裏飄搖，朝少年揮手告別，破天荒地露出笑容。
　　仿佛月光從烏雲的裂隙裏傾瀉下來，又像是冰河解凍，萬物復蘇。
　　大概是覺得今天做的事情實在是太有意思，連帶著她壓抑的自我都被釋放。
　　砰的壹聲，車門關閉。
　　顧見臨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仿佛回到當初的黑雲城寨，釋然地壹笑。
　　“這麽驚訝做什麽？”
　　他輕聲說道：“我又不是第壹次做這種事情。”
　　說完，他拖著半死不活的議員，走進了黑暗裏。
　　……
　　……
　　燈光照亮了昏暗的公路，還有海岸邊的輪椅老人。
　　“我回來了。”
　　顧見臨隨手把半死不活的議員往前壹扔：“您能看他能掌握進化之路嗎？”
　　青之王是壹個願意為了人類世界，主動背負天譴的人。
　　他本可以選擇袖手旁觀，卻依然承擔了他人不可承受之重。
　　像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濫殺無辜呢。
　　顧見臨的心裏很清楚。
　　自始至終，青之王殺的那些人，不過都是隱修會的蛀蟲罷了，何談濫殺無辜。
　　如此高傲的王，甚至不屑為自己辯解。
　　哪怕千夫所指。
　　哪怕萬人唾棄。
　　哪怕……眾叛親離。
　　顧見臨的側寫，已經能夠勾畫出老人的情緒。
　　掙紮，悲哀，心痛，哀默。
　　心灰意冷。
　　像是燃盡的余燼，殘留著隱約的溫度。
　　唯獨沒有的，就是冷血和瘋狂。
　　顧見臨壹點也感受不到。
　　青之王的問題，他其實從來沒有考慮過。
　　因為不需要考慮。
　　答案只有壹個。
　　也只會有壹個。
　　輪椅上，槐蔭似笑非笑：“不知道啊，要不我試試？”
　　“反正是隱修會的人，您開心就好。”
　　顧見臨走到他的身後，嘗試性的擡起手，落在了輪椅的椅背上：“這二百年太委屈您了。有罪的，從不是照進黑暗的那束光，而是黑暗本身。就算黑白可以顛倒，但太陽始終存在。”
　　他頓了頓：“您是對的，老師。”
　　這是他第壹次，嘗試著推動輪椅。
　　對於他們師徒而言，這個動作意義非凡。
　　忽然間，槐蔭縱聲大笑，笑聲伴隨著海風，回蕩在天地之間。
　　顧見臨推著輪椅，沈默地往前走。
　　穿過寂靜。
　　走過黑暗。
　　漫過海風。
　　步入潮聲。
　　槐蔭坐在輪椅上，笑容裏帶著如釋重負的暢快，笑聲貫穿天地。
　　“從今天起，我又多了壹個學生。”
　　他輕聲說道。
　　老人的嘆息聲回蕩在海天之間的世界。
　　仿佛整個世界的升華者，都能聽到他的嘆息。
　　這是或許是青之王近二百年來最虛弱的壹刻。
　　槐蔭也知道。
　　或許很多人都在考慮著，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殺死他。
　　尤其是總會長，亦或是白銀和黃金。
　　但卻沒有絲毫的擔憂。
　　因為他的輪椅有人推著。
　　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