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噓

　　長街上響起此起彼伏的喇叭聲，昔日號稱運轉如機械般精密的城市再次亂作壹團，私家車和出租車都撞在壹起，還有房車拼了命試圖擠開壹條出路。
　　大家都在玩命地逃竄，因為越來越多人的註意到街邊穿行的白袍鬼影，而看不見這些怪物的人也能意識到災禍正在降臨，畢竟都是經歷過實驗體襲擊的人，總覺得最近幾個月的東京不太平，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劇本是否是富士山爆發。
　　顧見臨大踏步地穿行在街上，沿途所經之處的白袍人都擡起頭，詭異的深藍色眼瞳盯著他，卻在轉瞬間就被呼嘯而來的黑色閃光轟爆了腦袋。
　　轟鳴聲滾蕩而來，耳機裏是壹片嗡鳴的囂音。
　　他收回手指，指尖繚繞著濃郁的暗能量。
　　半響，伍號清脆的嗓音響起：“防火墻攻破，攝像頭完成接入，根據抽調的壹千二百六十七個交通記錄顯示，大批白澤氏族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向著東京塔附近匯聚，跟雷霆最後消失的地點恰好吻合。”
　　“收到。”
　　顧見臨扶著耳機，認真問道：“抱歉，給妳增加負擔了。”
　　伍號輕哼道：“放心，我沒有傻到直接跟太虛對抗，只是在跟她玩躲貓貓，順便入侵幾個攝像頭而已。她的攻擊性很強，但我對她足夠了解。”
　　壹號和三號正在守著她，小姑娘的生命安危倒是不用擔心。
　　只是她剛剛醒來，就要麻煩她入侵網絡幫自己找人，實在是過意不去。
　　好在這種事對她的負擔不大。
　　不然他會覺得，自己跟姜家的那群家夥沒什麽區別。
　　“妳越接近東京塔，白澤氏族的數量就會越多，如果要壹路殺過去太浪費時間，妳需要用壹些巧妙的方法混過去。”伍號通過觀測，給出結論。
　　“正有此意。”
　　顧見臨面無表情地穿過混亂的車流，形形色色的難民跟他擦肩而過，他的身體宛若幽魂變得虛無透明，直至徹底跟周遭環境融為壹體，轉瞬間消失無蹤。
　　街上的白袍人們仰頭望天，感受到冥冥之中的召喚，竊竊私語。
　　“靈柩已然現身……”
　　殊不知，宛若末世狂信徒般的白袍人裏，不知何時多了壹雙森冷的眼瞳。
　　……
　　……
　　東京塔下的長街寒風呼嘯，席卷雕零的晚櫻。
　　柏木並沒有直接動手，隨著他的擡手示意，來自天衍閣的偽祖們從甲板上下來，他們的黑袍在風裏鼓動，背後還跟著壹對夫婦。
　　那對夫妻看起來倒也不像是俘虜的樣子，因為他們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的束縛，從氣色來看倒也算神完氣足，只是眉眼裏有壹抹不開的憂愁。
　　牧鋒看到這壹幕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反抗了，堅不可摧的氣之界域急劇收縮，直到能夠護住自己和背後的孩子們，才扭頭望向面前的紅發少女。
　　“爸，媽？”
　　唐綾擡起凜然的眸子，望向那對面露憂愁的夫妻。
　　果然，事情還是發展到了最壞的地步。
　　秩序世界的人已經開始對無辜的人下手，拿他們充當人質。
　　唐子軒望向自己的女兒，還有四面八方如鬼魂般沈默的白袍人，最終是嘆了口氣：“何至於此呢？秩序世界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許繡咬著嘴唇，嘆息道：“孩子，對不起。”
　　唐綾眼神冷漠，轉而望向面前的黑袍偽祖，冷聲質問道：“沒想到偉大的古神氏族也會做出這麽卑劣下作的事情，妳想用我父母來威脅我？”
　　“首先，我們只是偽祖，並非是偉大的白澤氏族。”
　　柏木平靜說道：“其次，在此之前我也沒有用妳的父母來威脅妳，妳也能看到他們很好，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威脅。我只是想告訴妳，妳該回家了。總會長的死是自然規律，也是權力更叠的必然。她不死，妳也無法站到巔峰。”
　　“新的秩序已然建立，妳本該是這個新世界的公主，未來的王。”
　　他停頓了壹下：“可惜妳卻迷失了。”
　　唐綾挑起眉毛，諷刺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們是把我扶持成壹個可控的傀儡。真正把我當成公主的那個人，已經死於妳們的無恥背叛。”
　　柏木平靜回應道：“總會長已經失格。”
　　唐綾瞇起美眸：“比如？”
　　柏木漠然說道：“比如她殺死了我的兄長。”
　　唐綾擡起精致的下巴，冷冰冰說道：“如果按照妳們的邏輯，前代總會長的死也是自然規律，是權利更叠的必然。前代總會長不死，誰都無法站到巔峰。更何況論功績，總會長明顯要強於她的丈夫。至高的位置，為什麽不能是她？”
　　此言壹出，柏木陷入了沈默，似乎在努力組織著語言反駁。
　　牧鋒看他半天說不出來話，也是微微壹楞。
　　以太協會的人都知道，眼前這位公主殿下素來沈默寡言。
　　誰知道她真的跟人爭論起來，思路居然這麽清晰。
　　柏木沈默片刻，轉而說道：“比如總會長包庇麒麟。”
　　唐綾冷漠問道：“我是什麽？妳們又是什麽？”
　　柏木凝視著她的眼睛：“妳不會古神語，我們也不會。”
　　此言壹出再次戳到了眾人的心坎。
　　關於顧見臨到底是什麽，實際上大家心裏都沒有數。
　　妳說他是壹尊古神族吧，怎麽都有點扯淡。
　　人家白紙黑字的出生證明。
　　老媽還活得好好的呢。
　　除非是當年在醫院裏抱錯了。
　　然而哪個古神族是跑到醫院裏降生的啊，這邏輯上就不過關。
　　如果施靜真的能生出壹尊如此強大的古神族，那麽她就會被立刻供奉起來成為這顆星球至高無上的女神，地位遠超聖母瑪利亞，兩界轟動。
　　甚至連古之至尊可能都想來圍觀壹下。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可妳要說，顧見臨是壹個人類，那也不合邏輯。
　　因為他真的會古神語。
　　那是他作為古神族的最大鐵證。
　　“我只是想告訴妳，不要自誤。新的時代來臨，新的秩序會改變這個世界。諸如麒麟和雲雀這樣的生命，對於秩序而言是巨大的威脅，必須要抹除。妳如果繼續執迷不悟，只會傷害到妳身邊的人。”柏木轉身望向背後的那對夫妻。
　　唐子軒死死瞪著祂。
　　這位唐家的家主當然知道自己是人質，因此就算這位偽祖說得再好聽，關鍵時刻還是會拿他來開刀，倒不如說之所以讓他出面，就是要打壹場心理戰。
　　從而動搖女兒的心理防線。
　　作為父親，他當然不希望看到女兒如此冒險。
　　無論是為了總會長，還是她喜歡的那個男孩。
　　然而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
　　自己養的女兒，自己最了解。
　　她那個性格，是絕對不願意投降的。
　　“孩子，不用管我們，做妳自己的選擇。”
　　許繡盯著女兒，壹字壹頓：“哪怕妳投降，我們的結果也未必好到哪去。”
　　“放下武器，回歸秩序，妳依舊是這個世界的公主殿下，包括妳身邊的這些人可以得到活下去的資格，妳不該被感情左右。”
　　柏木最後規勸道：“妳的朋友們靈性已經瀕臨枯竭，僅憑妳自己無法對抗這裏的偽祖。我們的戰力是妳的十倍以上，在沒有變數的情況下，妳想從我的手裏救走妳父母的概率不到萬分之壹。如果妳反抗，他們大概率會因妳而死。”
　　黑袍的偽祖們擡起空洞的眼神凝視著少女，如果遭到拒絕他們不介意采取暴力手段解決問題，甚至利用人質來逼迫目標就範。因為他們的思維裏沒有廉恥這種東西，只要能夠達到自身的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可行的。
　　“妳喜歡的男孩和妳的親生父母，妳到底該怎麽選？”
　　柏木平靜說道。
　　唐綾擡起凜然的眸子，極雷的劍鋒纏繞著千絲萬縷的狂暴電弧。
　　她在猶豫。
　　但不是猶豫著要不要接受對方的條件。
　　而是考慮著到底怎麽樣才能救出父母，然後帶著隊友離開這裏。
　　這個時候，霧氣裏的壹位白袍人摘掉了兜帽，露出線條冷硬的面容。
　　……
　　……
　　那個白袍人的行為是如此的突兀，就像是海潮裏突出的礁石般。
　　“抱歉，她不需要選。”
　　他擡起修長的右手，指尖纏繞著千絲萬縷的暗能量，匯聚成壹線閃光！
　　轟！
　　柏木的兜帽也被狂暴的暗能量所掀翻，若不是他預知到了危險及時側身閃躲，恐怕就要被這壹炮轟中，背後的船體被轟然貫穿，洞開壹個燒焦的黑洞。
　　黑發的少年踏步走出來，指間旋轉著壹支圓珠筆，宛若穿花蝴蝶。
　　哢嚓壹聲！
　　壹支圓珠筆驟然襲來，沿途撕裂了時空！
　　壹位黑袍偽祖的額頭被當場貫穿，仰面摔倒下去。
　　不知何時，黑發少年的眼瞳已經泛起了妖異的血色，如幽魂鬼魅般驟然欺身而上，沿途留下壹道道破碎的殘影，擡手召喚出壹柄血紅色的鬼刀。
　　九陰顫動起來。
　　冥冥之中仿佛有壹道風華絕代的側影跟他融為壹體。
　　燭龍尊者的刀術跨越時空而來！
　　轟！
　　明明是壹刀斬落，卻伴隨著悶雷般的聲響。
　　唐子軒什麽都沒看清，只覺得眼前的刀華濃艷如血，仿佛驚艷了時光。
　　許繡的半邊臉被鮮血濺染，僵在原地。
　　兩位黑袍偽祖的頭顱高高飛起，鮮血噴湧如柱。
　　這才是世間的極速，光明正大的暗殺，快到妳根本反應不過來。
　　柏木眼瞳裏閃過壹絲厲芒，反手斬出壹道森然的劍光，可惜卻只是徒勞地切碎了少年留下來的壹道殘影，並沒能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相比於燭龍氏族的第七祖，妳有點慢。”
　　顧見臨早已經閃爍離開，落到了唐家夫婦的背後。
　　唐家夫婦只感覺天旋地轉，眼前壹黑便離開了原地。
　　柏木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有人能當著自己面帶走人質，理論上聖域級以下不可能有人做到，他還是出現了失誤，因為他大意了。
　　白澤氏族特有的感知能力也沒有生效。
　　這是怎麽回事！
　　伴隨著淒厲的破空聲，九陰旋轉著插入地面，刀鋒上的鮮血觸目驚心。
　　轉瞬間，唐家夫婦已經出現在了壹百米之外的安全距離。
　　顧見臨松開搭在他們雙肩的雙手，血紅的豎瞳裏仿佛流轉著妖冶的曼陀羅花，如今對於他對於斬鬼途徑的能力運用愈發嫻熟，但凡出手就爭取壹刀斃命。
　　這也是壞女人的風格，淩厲狠辣。
　　絕不給敵人任何機會。
　　之前他壹直藏在人群裏，直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才現身。
　　當他現身的壹刻，磅礴的殺機便席卷整條長街。
　　從他現身到出手再到奪回人質，總共用了不到壹秒的時間。
　　眾人都沒能看清楚他的臉，唯獨那種神出鬼沒的速度卻令人毛骨悚然。
　　顧見臨面無表情地拔出血紅色的鬼刀，振刀抖落刀身上流淌的殷紅血液，不知何時他的面容已經被如血般濃艷的面具覆蓋，頭頂生出尊貴的赤紅色龍角。
　　哪怕是牧叔都沒見過他的這種姿態，只有歐米伽序列隊友們覺得似曾相識。
　　飄搖的黑發，風華絕代的背影，血腥肅殺的氣勢。
　　唐綾凝視著他的背影，微微擡起精致的下巴：“分身來的？”
　　顧見臨來得這麽快，大概是意識到她失聯以後就匆匆趕過來的，想到這裏她的心裏或多或少泛起了壹絲甜蜜感。哪怕只是壹具分身，也能證明了她的分量。
　　“本體和分身都來了。”
　　顧見臨擡起頭，嘶啞的嗓音仿佛龍吟。
　　他擡起壹根手指，抵在唇邊。
　　“噓。”
　　沒有人知道這個動作的意思，看起來是讓人噤聲。
　　唯有柏木眼神錯愕，因為他在彌漫的霧氣裏，看到了壹尊恐怖的黑影。
　　酷烈的黃金瞳，恍若燃燒。
　　那是壹尊，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