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壹章 白水晶項鏈

　　唰——
　　整個黑石城為之壹亮，不是白晝，勝似白晝！
　　轟！！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伴隨著氣浪而來，吹動科林額前碎發。
　　心臟仿佛被扼緊又松開，他輕輕吐出口氣。
　　‘行動開始了！’
　　“啊！”
　　也正是這時，仿佛水滴濺入油鍋，周圍的民眾被巨響驚醒！
　　遠處火光位置，尖叫聲、喝罵聲、嬰孩哭泣聲，陡然如浪湧般傳來！
　　嗤！
　　科林收回目光，按照要求，適時將瑞加娜給他們分發的帶掛繩的光亮水晶點亮，輕輕壹躍，掛到身後大樹的枝梢上。
　　明亮的光芒瞬間照亮整個路口。
　　仿佛連鎖反應，他左右兩邊的路口也傳來同樣的柔和白光。
　　霎時間，以刺棘街區為中心的區域亮起壹圈光帶。
　　學徒們有的如他壹樣，將光亮水晶掛到樹上，有的拴在木棍頂端插到地上，還有的直接掛在身上。
　　壹開始科林本來也想直接掛在身上，他還記得最早在巫師領的時候他曾用過這招。
　　但細想卻覺得不妥，這樣的奇招，只在近戰中有效。
　　現在這種情況，還這樣做，無疑是為敵人指明自己的方向，讓自己成為靶子。
　　掛好光亮水晶之後，他目光壹閃，摸出錐彈，默默往後退了幾步，隱沒到後面的陰影中。
　　在他做完這壹切之後。
　　近處的民眾才漸漸從巨變中反應過來。
　　不同於火光爆發處的民眾，他們顯得更加沈默，只有不諳世事的嬰孩會肆無忌憚的發出響亮的哭泣聲，但通常也很快在家長的安撫下平息……
　　除嬰孩哭泣之外，其他人更多只是與家人窸窸窣窣低聲交談。
　　這些聲音單個低小微弱，聚在壹起卻十分嘈雜。
　　憑借著強悍的視力，科林能看到面前層層疊疊的棚屋窗前，有許多都浮現出幢幢的人影。
　　面前最近的漁民的棚屋中也不例外。
　　在那破舊的用木棍拼湊的直欞窗處，有壹個滿臉風霜的中年男人正探著頭窺視。
　　他望著科林方向傳來的亮光，心裏滿是驚惶，甚至於連咳嗽都已經忘記。
　　但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貿然走出家門。
　　以往的經驗教會他，在這種時候，出門是最差的選擇……雖然待在家也好不了太多。
　　但……他只有這樣的選擇，
　　……他只能選擇相信，無所不能的巫師大人們，會像往日那樣解決危險。
　　畢竟，黑石島只是壹座不大的小島，若是真的發生了什麽巨大的危險，他也逃不到哪裏去……海上，更危險。
　　若是不大的危險，只要沒波及到自己這裏，那就更不能到處亂跑了。
　　黑石城是有宵禁的。
　　自己身為普通人，黑夜降臨時。
　　若是還在城內亂逛，遇到巡邏的衛兵或者巫師……就算不死也好不了哪去。
　　跑去城外，更是危險……遇到魔物，死路壹條；遇到詭異，死路壹條；遇到怨靈，死路壹條；遇到兇獸，還是死路壹條！
　　身為普通人的他們，實在太過孱弱，若是失去了巫師的庇佑，就只是風中殘燭，終將泯滅。
　　科林收回目光，沒多在意那些窗邊的影子，轉頭靜靜的註視著街道。
　　他主要需要應對的還是待會從正面戰場潰散而來的邪教徒與幫派成員。
　　據瑞加娜所說，紅焰大人這些巔峰學徒，會盡量在正面戰場中攔截中高級學徒。
　　也就是說，他們需要解決的，主要是中級以下層次的敵人。
　　當然，因為巫師的等階在精神迷霧散去之前，很難判別。也就是說，在普通狀態下，很難將中級學徒和初級學徒區分開來。
　　而中級學徒以上巫師的具體境界，觀察者也只有開啟他現在這種“超感”的狀態，才能準確判斷出來。
　　也就是說，擁有準確判斷中級以上巫師具體境界能力的只有拉普巫師壹人。
　　紅焰等學徒更多是通過觀察對方施展巫術的強度，來大概判斷敵人境界。
　　因此，或許在拉普巫師的幫助之下，高級學徒很難漏網。
　　但中級學徒大概率還是會漏出幾個。
　　若是遇到這種情況，遇到自己不能解決的敵人，就到了他腰間掛著的信號彈出馬的時候。
　　瑞加娜這些實力較弱的高級巫師學徒，壹直在他們後方等待，見到信號之後，便會趕來支援。
　　嗡——
　　光亮水晶持續放出柔和穩定的光芒，照亮這面前空蕩冷清的路口。
　　壹眼望去，視線可及，沒有半個人影。
　　科林沒有掉以輕心，他正站在身後巨大的芒果樹上，將身軀隱藏在芒果樹枝繁葉茂的綠葉中，手裏捏著幾枚錐彈。
　　近四米的高度讓他視野開闊，面前路口的情況也盡收眼底。
　　他這裏離刺棘街區並不近，再加上正面戰場邪教徒們或許需要反應時間，潰逃的人群估計還需要壹些時間才能抵達。
　　至於正面戰場失敗的可能，他根本沒有想過。
　　最開始那記無疑是由拉普巫師放出的橙黃光球，他到現在還心有余悸。雖沒到近處察看，但光憑那威勢，以及傳來的余波。
　　他並不認為什麽儀式祭壇能在那樣的攻擊下還完好無損。
　　唰！！
　　余光處有亮光爆發。
　　科林下意識擡頭，在遠處刺棘街區，剛才同樣的位置，又壹記刺目的光亮陡然爆發。
　　熾白的光芒四散，如同太陽升起照亮四周，他微瞇雙眼，隱約能看到壹個灰袍人影漂浮在半空。
　　轟！
　　沖擊波傳來，亦如之前的威勢。
　　但科林卻有些不安。
　　突襲講究的是壹招致命，若是剛才最初的那記光球已經奠定塵埃。
　　那拉普巫師沒道理再放出壹記如此強大的攻擊。
　　正面戰場的情況，或許和他預料的有些差錯……但不管怎樣，現目前看起來應該還是處於優勢。
　　他微微壹躍，換了根樹枝站立，朝著拉普巫師的方向遠眺。
　　劈啪劈啪——
　　刺棘街區。
　　下方的草棚木屋，在火焰的舔舐下發出哀鳴。
　　“啊！！”
　　旁邊壹位被同樣如附骨之疽般的難纏火焰撩到的邪教徒正在慘叫。
　　不壹會，便化作焦炭。
　　拉普正靜立在半空中，似乎在搜尋著什麽。
　　他的周圍，在紅焰等人的圍剿下，邪教徒們正發出絕望慘叫。
　　不遠處的巷道中，阿曼主教面容平靜，黑色的巫袍破爛，身軀還有些焦黑殘破的痕跡，他手裏握著壹個血色結晶，正在奔逃。
　　騰！！
　　壹團仿若實質的火焰墻壁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阿曼主教不閃不避，悶頭直沖而過，血色的護盾從他皮膚上浮現，將火焰的威力抵擋在外。
　　穿過火焰墻壁後，那血色護盾明顯又黯淡不少。
　　似乎是察覺自己的蹤跡已經被鎖定，他索性直接拔地而起，漂浮在半空中，迅速朝前面飛去！
　　拉普巫師面色冷淡，揮動手中魔杖。
　　壹記只有人頭大小的淡藍色火球直奔阿曼而去！
　　阿曼主教掐準時間，身形準備微微壹頓，躲開火球。
　　可還未等他行動，那淡藍色的火球在距離他還有壹米的時候陡然爆開，膨脹擴散為壹團橢圓的球，將他籠罩！
　　嗤！
　　血色護盾與之接觸，竟發出實質的嗤嗤聲。
　　阿曼前行的身體稍稍壹頓，恐懼的神色在他面上壹閃而過。
　　“主教大人！”
　　就在這時，壹道黑影突然從下方竄出，主動投入藍色焰球之中，拼盡全力將阿曼推出！
　　“啊！！”在做完這些之後，那身影在轉瞬間化作壹團火焰，發出淒厲的慘叫！
　　“波文教徒……”阿曼喃喃。
　　他本應該趁著這個機會逃離。
　　可他卻微微嘆了口氣，竟轉身停在原地，與不遠處的拉普對峙。
　　可拉普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無盡的火焰向他鋪面襲來！
　　阿曼見狀，也打消了用言語拖延時間的心思。
　　他們和拉普，本就水火不容，沒什麽好聊的。
　　更何況戰鬥中，時機稍縱即逝，註意力本就不夠用，哪還能抽出時間說話。
　　他壹邊躲避著拉普的攻擊，壹邊觀察著拉普。
　　拉普靜立在半空中，身穿壹席普通的灰袍，面色平淡。
　　但攻擊卻如同驟雨落下，老辣至極，不留絲毫生機余地！
　　阿曼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這位老朽的巫師。
　　“拉——普！”他嘴唇翕動，開頭本是低聲喃喃，但後來的尾音卻似乎是撕裂嗓子傳出的聲音！
　　緊接著，他徹底停下腳步，長長怒喝壹聲：“愚昧的羔羊！”
　　與此同時，他狠狠捏碎手中的血色結晶。
　　哢嚓！
　　拉普眉頭壹挑，巨大的橙黃光球厲射而出！
　　刺目的光芒爆發！
　　轟！！
　　……
　　“啊！”
　　某個路口，芒果樹上無聲無息射出壹枚指節大小的錐彈。
　　噗呲！！
　　奔襲而來的赤文幫初級巫師如破布袋般碎裂開，鮮血混合著內臟灑落壹地，在略有涼意的夜裏冒起騰騰熱氣。
　　科林往他身後仔細觀察片刻，見沒有人影，便收回目光，轉頭朝遠處望去。
　　‘已經是第三次用出這種強力的攻擊了……’他註視著遠處火光，感受著沖擊波的傳來，在心裏暗自沈吟。
　　唰！！
　　這時，壹記黑色的光球朝芒果樹上他所在的位置射來。
　　科林面色不變，微微曲腿，往旁邊壹躍，便輕易地閃避開。
　　與此同時，他還擡手射出壹顆空尖錐彈。
　　噗呲！
　　“啊！”
　　還未等他落地，遠處的陰影中便傳來壹聲慘叫。
　　也正是這時，那黑色光球才擊中芒果樹，發出腐蝕的滋滋聲。
　　在這滋滋聲中，那陰影中的慘叫聲也漸漸微弱、消失。
　　在進階高級學徒之後，由於境界的加成，迅捷術也已經破限過壹次，再加上極致大騎士帶來的超凡反應……像這種速度不快的攻擊，根本別想命中他！
　　科林待芒果樹上的黑球消散，再度躍上樹梢。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路口。
　　突破之後的超感狀態，對於高級巫師學徒來說，雖然有許多壞處，也容易導致汙染，導致代價產生。
　　可用來觀察，卻十分有效。
　　雖不能穿透阻礙，可那些躲在陰影中的身影，在超感下，卻無處遁形。
　　自從第二記亮光爆發之後，他這裏便陸陸續續逃來許多邪教徒與墮落的幫眾。
　　有巫師、有騎士、也有普通人。
　　但現在，無壹例外，全都變成面前遍地的碎裂屍塊。
　　站在芒果樹上仔細觀察壹番，確定視野裏暫時沒有人影之後，科林調整位置，準備再去觀察壹番遠處火光處的情況。
　　他雖然在這裏殺的起勁，但對於整個戰局……其實作用不大。
　　真正的勝負，還是得看拉普巫師那裏。
　　嗡——！！
　　正當他剛撥開樹葉，看向火光處時。
　　壹聲仿佛指甲刮蹭黑板的高頻嗡鳴傳來！！
　　科林微微皺眉，壓下不適之感。
　　他繼續撥開掩映的樹葉，朝遠處望去。
　　入眼卻只有劇烈燃燒的火光，以及拉普巫師屹立在半空中微小卻不可忽視的身影。
　　壹道道熾熱的火球從拉普巫師手中飛出，可在他的對面卻看不見敵人的身影。
　　似乎想到什麽，科林集中精神，仔細朝拉普巫師面前的位置看去。
　　隨著註意力越來越集中，如同青石洗去臟汙，露出表面浮凸的感覺再度浮現。
　　與之而來的是同樣如針紮般令人心悸的恐懼之感……
　　不，這次要比之前強的多！
　　科林緊抿著嘴唇，心臟在沒由來的恐懼感刺激下劇烈跳動。
　　視野中，那本來空無壹物的位置上，漸漸浮現出壹道血色的偉岸身影！！
　　嗡——！
　　大腦仿佛被重物擊中，科林感覺壹陣暈眩，詭異的囈語在耳邊浮現！
　　“……祂是救贖！！祂是復仇！！他是無窮無盡又無形的猩紅之霧……！！”
　　嗤！
　　也正是這時，空氣中傳來壹聲微不可查的摩擦聲。
　　仿佛芒刺在背，科林心裏壹突，從暈眩中醒來，控制著身體往樹下壹躍！
　　壹道半透明利箭從他剛才的位置射過！在折斷幾根粗壯的樹枝之後，余勢不減的往空中射去，席卷而來的氣流還將大片芒果樹葉刮落！
　　‘這威力……已經超過中級學徒範圍……’
　　還未等他落地，又壹道半透明利箭朝他射來。
　　科林面色平靜，心念壹動，壹記火球射出，與半透明利箭碰撞，相互泯滅。
　　他安全落到地上。
　　“咦。”不遠處的陰影處傳來壹句驚訝的聲音，“妳不是中級學……”
　　嗤！
　　還未將話說完，他便感覺到危險的預兆，面色壹變，將身上的防禦巫術輸出到極限。
　　叮！！
　　錐彈與半透明的護罩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彈頭在碰撞下瞬間扭曲，余下的動能卻仍舊驅動著它繼續與護罩碰撞！
　　半透明的護罩肉眼可見的黯淡壹絲，但錐彈卻也失去動能掉在地上。
　　他不由得松了口氣。
　　叮——叮——叮！
　　可下壹秒，面前的空氣中，數不清的錐彈卻接連朝他射來！
　　他面色大變，露出恐懼的神色，壹邊往右側躲藏，壹邊不斷往護罩輸送魔力。
　　只可惜，他身上那堅固的護罩並未堅持太久，只是壹小會，便驟然破碎。
　　噗呲！
　　失去了護罩的阻礙，錐彈長驅直入，巨大的動能撕碎他的身軀，生命的氣息瞬間消失，他殘破的軀體重重倒下。
　　科林面色平淡，將手中攥著的壹把錐彈大部分塞回腰間布袋。
　　做完這些，他註視著這名學徒殘缺破碎的屍體，微微皺眉。
　　在超感視野中，此時學徒身體仍舊散發著如同常人般的精神迷霧光輝。
　　‘按理說在死去之後，精神迷霧也會迅速隨之消散……而且，此前的攻擊，以及防禦巫術的強度……這明明應該是壹位高級學徒才對……怎麽還會有精神迷霧的光輝……’
　　噗呲！
　　科林擡手，再次朝那名學徒屍體射出數枚錐彈，直到將那名學徒本就殘破的身軀盡數擊碎成足球大小的碎塊時才停手。
　　他再度觀察。
　　在超感狀態下，那些精神迷霧的光輝均勻分布在每壹塊屍體碎塊上。
　　又觀察壹會。
　　他註意到，大部分碎塊上籠罩的精神迷霧光輝都漸漸消退。
　　再壹會，只剩下胸腔碎塊還籠罩著精神迷霧光輝。
　　科林擡起頭，仔細環視壹圈四周。
　　視線所及，都是壹片空蕩，沒有半個人影。那些棚屋裏的平民，在他擊殺第壹個人之後，也再沒在窗邊露過面。
　　科林遲疑片刻，將所有的防禦巫術開到最大，迅速邁步朝屍塊走去。
　　無需多加尋找，只是靠近，他便註意到屍塊上閃爍著的白水晶項鏈。
　　嗖——
　　嘭！
　　突然，壹道紅色的煙花在後方天空爆開。
　　科林轉過身，面色壹變，連忙扯下項鏈開始後撤。
　　‘撤退信號的煙花？……拉普巫師不敵？還是誤放？！’
　　大片的思緒閃過，他緊緊地將白水晶項鏈攥在手中，飛快來到芒果樹下，壹躍而上，朝刺棘街區眺望！
　　科林緊蹙著眉，目光仔細搜索。
　　片刻後，熟悉的灰袍身影映入眼中，仔細觀察壹番，見拉普巫師並不像受傷的樣子。
　　他才松了口氣。
　　也正是這時，有呼喊聲壹個接壹個傳來，似乎是在通過最原始的方式傳遞消息。
　　“拉普巫師命令……”
　　“拉普巫師命令！”
　　“血肉荊棘主教獻祭所有教徒以及自身，暫時召喚來邪神投影附體！
　　為避免不必要的力量損耗，拉普巫師命令所有學徒返回巫師領，驅動巫陣以逸待勞，暫避鋒芒！
　　待片刻後主教力量減弱，拉普巫師再親手斬殺邪神主教！”
　　“拉普巫師……”聲音還在重復。
　　科林目光閃爍，躍下芒果樹，和壹旁的巫師學徒壹齊往後撤去。
　　臨走時，他回望了眼身後的街道。
　　棚屋中，有些普通人已經反應過來，正攜妻帶女開始奔逃。
　　拉普巫師的決定或許是正確的……這樣召喚而來的邪神投影不會長久，借用巫陣暫避鋒芒，待對方力量減弱再壹舉反擊——這樣無疑是最省力的做法。
　　只要，不考慮邪神投影在黑石城肆虐造成的破壞，不在意平民的傷亡……
　　科林面色平靜，壹邊跑著，壹邊望了眼不知不覺已經飛到他們前面的拉普巫師的灰色身影，微微嘆了口氣。
　　“咳。”
　　勁風拂面，拉普微不可查的咳嗽壹聲，稍稍控制著自己在空中飛行的速度。
　　他感受著身體內傳來的疲倦感覺，面色愈發冰冷。
　　回眺壹眼身後暫時被自己困在原地的血肉荊棘之主投影，他冷哼壹聲。
　　‘若再早五十年，區區壹個投影，怎能讓我暫避鋒芒……’
　　他面上的神情愈發冷漠，心裏卻微不可查的嘆息壹聲。
　　‘我終究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