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壹籮筐的冷風,往身上傾……
見春天 by 縱虎嗅花
2025-4-16 17:31
壹籮筐的冷風, 往身上傾倒,天氣巨寒,但這是年關裏頭, 放眼望去, 滿滿的人潮,滿滿的車流,在風裏站著的這壹刻, 江渡卻反而覺得異常沈靜。
魏清越轉頭看了她壹眼, 兩人隔著半米的距離,只這麽壹眼, 落在的是心巢上, 江渡這才想起似乎應該說點什麽,她張張嘴, 男生已經先開口:
“妳還是那麽愛多管閑事。”
江渡壹下萎到地上,她低頭,腳尖壹下下踢著並不存在的小石頭。
“走吧,我送妳坐公交。”魏清越把圍巾纏的緊壹些, 左右張望兩眼,好像在判斷方向。
兩人往站臺方向走,江渡戴著頂舊絨線帽, 起靜電,頭發壹根根黏在臉上, 她很想告訴魏清越自己會坐公交,但沒說,而是靜靜跟在他後面走,好像他就是個路標。
魏清越轉身笑了聲,若即若離的表情, 他說:“妳跟我後頭,跟俘虜似的。”
俘虜?江渡在聽到這個詞語時,壹顆心,瞬間就莫名其妙被淹沒在這個詞語裏頭了,我是妳的俘虜呢,魏清越,她覺得心頭灰灰的,又濃濃的,幾乎想大哭壹場,她想,我那麽擔心妳,真的害怕妳爸爸又打妳,妳怎麽還這麽沒心沒肺地跟我開玩笑呢?
想到這,眼睛都像被心情腐蝕了,江渡嘴唇抖了幾下,什麽都沒說出口。
“有硬幣嗎?”魏清越看她不說話,又問了壹句。
江渡終於擡眼:“有,我有壹堆硬幣,妳要坐車用?”以為魏清越沒有零錢,她摘掉手套,往羽絨服口袋裏掏。
魏清越笑笑:“那天聖誕節,妳怎麽不挑個東西,我都準備好給妳付錢了。”
江渡的動作緩緩壹停,她勉強說:“我解釋過了,不喜歡過聖誕節。”
“是嗎?我把這個事忘了,”他擺擺手,“我不需要硬幣,妳別掏了,我就是問問妳有沒有零錢坐車。”
江渡只好把硬幣又放回去。
這麽走到站臺,魏清越突然說:“剛才,妳沒必要替我解圍的。”他聲音低沈沈的,像冬天的雲,“魏振東認定壹件事,是不看理由的。”
江渡胸口堵的厲害:“我不明白。”
“妳不明白什麽?”
“不明白沒有理由也要打人,妳……”江渡遲疑著,“能去跟妳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嗎?”
“我的監護人是魏振東,他不喜歡我,其他人也未必有多喜歡我,我懶得麻煩別人。”魏清越重重吐出團團白色霧氣,手插在兜裏,頭發淩亂地從眉毛上飛過。
“今天,我本來是拒絕了張曉薔的,這種熱鬧,我壹般不湊。但魏振東要帶我去參加壹個飯局,我不想去,所以來這邊了,”魏清越嘴角壹扯,自嘲地笑,“鬼知道還能在街上碰見他,他壹定恨不得拿皮帶抽死我。”
魏振東不是沒用過皮帶,打他時,順手撈到什麽是什麽。
說到這些,魏清越語氣輕描淡寫就像在跟她聊別人的閑事。江渡真想說,要不,妳去我們家吧。等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麽離譜卻真實的想法,被自己驚了下。
可是,這種事多難堪啊,魏清越就這麽隨隨便便跟她說了。也許,僅僅是因為她已經看見過他狼狽的壹幕,某種程度上,可以共享這個秘密。
江渡喉嚨發苦,她斟酌著說:“那,等妳考上大學離他遠遠的,以後工作了就能徹底擺脫妳爸爸了。”
“我媽昨天剛走,”魏清越卻露出個笑臉,很輕松的樣子,“我大概快三年沒見過她了。”
聽他這麽說,江渡也跟著高興起來:“妳壹定很想妳媽媽吧,這下終於見著了。”
“不想。”魏清越語調幹脆,“她來我高興,是因為我有機會當面和她談出國的事,有些事前期可能需要她幫忙,妳很吃驚是不是?”他挑挑眉毛,“我連自己的親媽都不想,只是有事相求,就這麽簡單的關系。”
……
江渡神色壹點點僵掉,她含混不清地搖了搖頭,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是想傳達什麽意思。
魏清越卻忽然沖她微微壹笑:“妳對我很好,比我父母對我都熱心。”
啊?江渡五官都因為他這句話而靜止了,呼吸是用哪個器官來著?
“別這麽看著我,壹個人對別人好,可能是親情友情,或者愛情,”魏清越說到愛情這個詞,表情微妙壹瞬,是看起來很嫌棄的樣子,“也可能是天生熱心,妳是這種人吧,江渡?”
被他說的,都很不好意思了,江渡摸摸圍巾,輕聲說:“我也沒那麽熱心。”
“利民巷那件事,當時,我覺得妳很蠢,自不量力,壹個女孩子怎麽那麽愛多管閑事,說真的,妳給我留的印象非常糟糕。”魏清越像打開了話匣子,咽著冷風,不說走,也不問她坐幾路車,就在那不斷哈著白汽跟她講話。
她要坐的那輛公交,最前方,閃爍著綠色的標誌,緩緩靠站停了,江渡只是盯著看卻沒動,其實很冷,臉被風吹的發疼。
魏清越這個人,說話真是……江渡半張臉都縮在圍巾裏,只露壹雙眼,水汪汪的,欲言又止。
“我脾氣很差,很難心領別人好意,別吃驚,妳如果像張曉薔那樣跟我做幾年同學就知道了。”魏清越說著,伸手拽過她,直接把人推上了公交,他也跟著上來,身後的門慢慢合上了。
他從棉服裏摸出錢夾,找幾枚硬幣,投了進去,然後毫不猶豫又拉著江渡的袖子往最後壹排的空位去了。
壹切發生太快,江渡來不及反應,等再回神,魏清越已經靠窗坐了。
她把圍巾往下壹扯,慌亂說:“妳是不是坐這輛車啊?怎麽把我拉上了呢?”
“不是妳坐這輛嗎?”魏清越反問,“我送送妳,天黑了,妳壹個人回家不安全。”
原來是這樣,可他怎麽知道的啊,江渡眨眨眼,魏清越嘴角輕扯:“我猜的妳坐這輛,對吧?”
她靦腆地點了點頭,抿下頭發,說:“可是,這樣的話妳回家就晚了。”
“我不急,急著回家挨揍嗎?”魏清越拿自己開涮,壹個剎車,本來站著還沒坐的江渡,壹下趴位子上去了,胳膊被魏清越眼疾手快牢牢抓住,他笑笑,“坐吧。”
江渡窘迫地看他壹眼,垂著眼簾,坐上去了。
車裏燈光昏昏,玻璃上,映出少年模糊的身影,魏清越看看窗外,又扭頭看看她:“現在不糟了。”
江渡茫然地“嗯?”了聲。
他是接著沒上車之前那句說的,魏清越壹解釋,江渡才明白過來,她拘束地擺弄了幾下圍巾,那聲“嗯”變成了平平的調子。
乘客上上下下,後排就坐著他們兩個,壹時間,沒了話世界變得很安靜,霓虹從窗戶上掠過,照的眼睛時不時跟著亮壹霎那。
明明滅滅,像似醒未醒時分。每壹秒,都比陽光還要珍貴,江渡的手,壹直攥著圍巾,這是她離魏清越最近的時刻。
快到站時,她戀戀不舍扶著靠背站起來,說:“我該下車了。”
車門壹開,流動的冷空氣撲上來,把人裹在裏頭。
“妳,”江渡輕咳壹聲,“要到對面坐公交車嗎?”
“不了,打車回去。”
魏清越看看她,笑了:“妳還有話想跟我說?”
江渡腦子亂亂的,壹團亂麻,她搖搖頭,又點點頭:“妳爸爸要是打妳,妳能報警嗎?”
魏清越只是笑而已,暮色太深,江渡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回家吧,我就送到這。”他說。
江渡忽然就很想哭,低著頭,她很想問他妳是不是快出國了,但又不敢問,好像不出口事情就不會發生,她點了下頭:“好的。”
“對了,新年快樂。”魏清越的聲音,像春天的櫻花壹樣溫和,他很少用這種腔調說話,輕輕的,突然綻放在江渡耳畔。
江渡不禁擡頭,她眼睛裏已經有了淚水,努力擠出個笑:“新年快樂。”
本來是想看著他打上車的,但壹秒都不能多呆了,剛轉身,眼淚就簌簌地掉了下來,江渡不再刻意忍著,世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她好像聽到了身後傳來的關車門聲,又好像什麽都沒聽到。
此刻,只有她壹個人行走人間似的,前方燈火林立,她只希望魏清越早日幸福,永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