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癢難撓 by whatever11
2018-8-11 06:01
第六章 妳比黑社會還黑
對方的胳膊比我的腿粗,我不知是該微笑討好還是橫眉冷對,只能暫時擺出壹個兩眼平視、嘴角上翹、介乎微笑、嘲諷和中 風之間的詭異表情。本地黑人不多,不過我聽廣州回來的朋友講,那邊黑人已成勢力,對付他們跟對付同胞不同,語言不通所以 談判威脅無效,他們只認錢和刀子。錢我們肯定是沒有,刀子……算了我還是指望那邊蔣總能唬走陳總吧。
辦公室是營業廳後面隔出來的,雙層石膏板中間嵌了塊窗子,可見陳二奶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沙發上,揚著下巴牛氣哄哄,我 媽滿臉堆笑地解釋。
感覺上仿佛僵持了壹整天,兩個女人忽然都笑起來,媽媽站起來繞過桌子,親親熱熱地跟陳二奶握手,我瞥壹眼墻上的鐘, 剛剛過去五分鐘。
石膏板隔音效果不佳,媽媽高興起來露出江湖阿嫂本色,笑得聲震屋瓦,說話也是四鄰皆知:“明天下午妳直接過來取,如 果他們到得早了我就打電話給妳——姐姐我的錢莊開了十幾年了妳還怕我跑路嗎?”
我崇拜地看著媽媽,心說妳可真能吹咱們前年還在賣老虎機呢。她不經意地瞟了我壹眼,提醒我註意自己的表情,我立刻也 跟著從面癱殺手轉換到滿臉堆笑的跑堂。
就在賓主依依話別的時候,大門被粗暴地退開,幾個蒙面人裹著風雨欲來的潮濕空氣沖進來,手中刀光霍霍,嘴裏喊道:“ 打劫!”
媽媽狠狠地瞪了我壹眼。
-------------------------沖進來的這幾個蒙面劫匪,就是我的幾名小弟:光頭、二寶和小秦。
這是本店對付落難債主的主要手段。哦,對了,我可能忘了說,我家的地下錢莊偶爾被人叫做黑店。自從換了新皇上鬧反腐 ,本市隔三差五就有當官的被抓然後大婆二奶兒子女兒紛紛洗錢跑路,遇到這種落水狗客戶,我阿媽就老實不客氣吞掉他們的不 義之財,投入股市,報效國家。
不管之前多麽威風,這些人下了臺就是落水狗,即使落水狗有關系有朋友還能跑來要賬,他們通常也不敢把事情鬧大。所以 如果債主逼得太緊,我和我的小弟們就會扮強盜打劫錢莊,落水狗不敢等警察來,通常會跟劫匪壹起逃走。我們母子靠這招很是 唬走了幾個心虛的貪官家屬。阿媽免掉債務,我和部下們分個萬把塊落袋,沒準還能順手牽羊搶個愛瘋什麽的。
接下來的戲碼我們熟極如流,二寶橫持利斧打頭,厲聲呼喝:“打劫!所有人臉沖墻蹲下!”其他人揮舞片刀跟在他身後壯 聲勢。看到這樣壹夥兇神惡煞的蒙面匪徒,還有白光閃閃的刀斧,正常顧客的反應都是奪路而逃,遇到反應遲鈍的或者嚇昏頭的 ,擅長唱信樂團的蔣白玉經理也會尖叫“警察!”提醒他們逃跑。
其實這夥人都是戰五渣,遇到狠人就會踢到鐵板,如果對方是如此大只的兩頭黑人保鏢,就不止是踢到鐵板,而且是赤腳穿 著人字拖踢到鐵板。
第壹個沖進來的二寶第壹個認出了鐵板,停止了呼叫。後面的小秦還是照劇本壹躍而起,拉住卷簾門,舉高手弄得卷簾門嘩 嘩響,作勢要拉下卷簾門卻拉不下來的樣子。這殿後的角色通常是我的,小秦還是嫩了點,這個角色雖然遠離而且背對觀眾,但 其實最重要,要提醒肥羊有路可逃但隨時可能會被關門打狗,這卷簾門絕不能拉下但壹定要看起來隨時會拉上,這名劫匪內心的 焦急、仿徨和掙紮,全靠後腦勺來表現。看小秦在那裏上躥下跳,我真是恨不得把他踢開:太敷衍了,想感動觀眾就得入戲啊兄 弟。
光頭從他們兩人身後閃出,雙手……抖著壹捆細麻繩?靠!我就知道這孫子面帶豬相心中雪亮,居然出這種招數希望顯得比 其他人無害。
兩名黑人保鏢四只白眼翻動,直眉楞眼地先看陳二奶,再看我媽,然後又看陳二奶,就是不看我們。
本來坐著的陳二奶站了起來。日,這女人真高。
她高高在上的眼睛從墨鏡上面俯瞰我們——包括我和我娘在內,跟她的黑人保鏢用英語小聲交談了兩句,其實他們可以放心 大聲說,我們這些人的英文水平無限接近美國聾啞人。
陳國手的語氣又鎮定又狠,不用懂英文也知道不是“讓我們把錢包交給劫匪吧”的意思。壹名黑漢大步向前,壹拳打向二寶 。好個二寶,閃身側頭,讓開這拳,擰腰擺腿,壹腳踢在對方胯上,黑漢毫無反應,左拳跟上,打在二寶心口,我親眼看到二寶 雙腳離地了壹秒鐘,然後就捂著心口摔倒在地。我正猶豫要不要拉著阿媽逃走,只見黑影壹閃,另壹名黑漢揮拳打向小秦,可憐 小秦只是個賣水果的客串黑社會,他傻乎乎地背對著眾人,仍然抓著卷簾門賣力地搖晃,根本沒察覺到那保鏢出拳,毫無反應地 被柚子大小的拳頭砸在後腦,悶哼壹聲,撲倒在地不動了。
我和我媽異口同聲:“打得好!”
我媽作《新聞聯播》裏的模範百姓狀:“妳們這些為害壹方的流氓也有今天!”
我指指離我最近的壹條比我腿還要粗的黑胳膊(真正比我大腿粗):“他代表正義懲罰妳!”
光頭丟了繩子轉身就逃,剛才打倒小秦的黑漢轉過身來擋在門口,光頭緊急剎車,雙膝跪地,高舉雙手:“饒命啊英雄!”
陳二奶冷笑著對媽媽說:“報警吧,我們在這裏等警察來,好做證人。”
我阿媽好演技,壹副“啊呀多虧妳提醒”的樣子,急急忙忙地拿起電話來打,而且按了三下——就是這麽註意細節,店裏的 電話她讓我設置過的,“119”會接通褚阿姨。褚阿姨是跟我媽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她男人是本市城管局長,這種隔了壹層的關 系不能輕易動用,算是我們壹次性的保護傘。
陳二奶壹把奪過電話,看了壹眼上面的號碼,冷笑說:“十壹位的報警電話嗎?”
我阿媽壹敗塗地,只好認輸:“妹妹,姐姐對不起妳,妳的錢全被我套在股市裏了。”
“套在股市裏?還是妳拿去給配資公司了?”
我和媽媽交換了壹個驚駭的眼神:日,遇上行家了。
媽媽淡定地笑:“我自己就是配資公司啊,怎麽會給別人平倉?”
“妳自己給自己做杠桿、套在裏面壹樣會被平倉。”陳二奶冷笑:“我好歹也是上市公司的老總,股票常識還是有壹點的。 ”
身後不知道是黑人還是我的笨蛋小弟把拉下壹半的卷簾門重新拉起。剛巧外面出太陽了,白花花地照在老媽臉上。老媽皮膚 真好,雖然不比正當年的小姑娘緊致,但細膩白皙,這麽強的陽光中也看不出瑕疵。奇怪,生死關頭我怎麽會註意到這種不相幹 的的事情?
“再過壹天,再過壹天國家隊就要入場了……”阿媽垂死掙紮,信誓旦旦。
陳二奶問:“玉姐,看來我的錢是沒了?”
我老娘也只能低頭:“今天妳要提我確實沒有,壹星期之內,我保證付清,美元歐元還是澳幣加幣隨妳挑。”
“壹個星期?不如我在這兒等妳壹年好不好?”
老媽真誠地說:“妹妹,妳現在就是殺了我也沒用的——錢都在股市裏,股票都停牌了。”
陳二奶環顧四周,目光似乎並不主意我們這群牛鬼蛇神,只是打量房子,冷笑壹聲說:“嗯,還算幹凈……那好,這壹個星 期我們就打擾了。”
咦?要住在家裏貼身逼債嘍?我們母子倆開錢莊這幾年被人逼債是家常便飯,我毫不煩惱反而心花怒放:噢耶!這位長腿禦 姐要跟我同居!這就是老顧說的桃花運這就是傳說中的因禍得福吧?
——等等,長腿姐姐剛剛說“我們”就打擾了?“們”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