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大漠煙塵憑誰倚;第六章:雁門破
烽火煙波樓 第壹部 by 子龍翼德
2024-1-26 19:37
慶都王庭,本是草原最神聖的地方,此刻卻是人潮湧動,劍拔弩張。在這小小的後宮之中,已是堆積了上千侍衛,個個彎弓搭箭,神色肅穆,而他們圍著的,卻只有三個人。
脫下胡服的琴樺已然穿著自己的黑色夜行衣,她的手中沒有兵刃,可又充滿了兵刃,在剛剛的交鋒中,但凡向前垮了壹步的侍衛,盡皆倒下,不是脖頸插上了飛刀,便是胸口沾上了毒鏢,更甚至有人的頭顱天靈蓋上插著細微的銀針,也不知這些暗器從何處而來,但這壹擊致命的本事,卻是早將這群侍衛震懾住了。
琴樺的身側站著的便是蕭啟,蕭啟雙眼通紅,雙手顫抖的抱著只披著壹件胡服的拓跋香蘿。
“還等什麽,快給我殺了他們,不,我要抓活的。”完顏錚近乎咆哮道,父親慘死於眼前男子之手,叫他近乎歇斯底裏起來,當下朝著身邊的黑袍人大喊道。
這黑袍男子卻是不為所動,卻是壹個人稍稍向前邁了壹步,朝著琴樺微微點頭:“妳,便是煙波樓的琴樺?”
琴樺雙目凝神,朝著這黑袍男子盯了許久,方才答道:“正是!”
“琴樺?是她?”侍從們漸漸發出些許嘈雜之音,畢竟這三年來,在草原上討論得最多的兩個名字,壹個便是壹戰功成的驚雪,壹個便是刺殺宏圖的琴樺,如今琴樺便在這慶都宮中現身,壹時引得這群士卒群情激奮,個個摩拳擦掌,似是要壹血草原人的恥辱。
“卻不知驚雪這三年可好?”黑袍人繼續問道。
“我二姐追隨小姐潛居江南,自在快活。”
“那便好了。”這黑袍人微微壹笑,似是松了壹口氣壹般。
“哦?”琴樺有些不解其意。
“只要驚雪還在,我便有與她壹戰的機會。”
“就妳?”琴樺輕叱壹聲,笑道:“我二姐披靡天下,豈會與妳這種藏頭露尾的小人壹戰?”
這黑袍人亦是淡然壹笑,款款解下自己的頭帽,露出那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面容,竟是朝著琴樺鞠了壹躬:“琴樺小姐在上,在下夜八荒!”
“夜八荒?”琴樺與蕭啟幾乎同時喚出聲來,琴樺早年也愛追隨幾位姐姐遊歷江湖,蕭啟更有歐陽遲為他講些江湖人物,可這“夜八荒”的名字,卻是毫無印象。
琴樺暗忖道:“觀此人氣色,竟是絲毫察覺不出修為如何,但越是如此便越覺可怕。”
“蕭啟,跟緊我。”蕭啟正肅穆的望著眼前的敵人,且不說那上千侍衛的鐵弓冷箭,單說那屋檐之上站著的摩尼教貪狼與蒼生妒都叫他難以招架。
可便在這時,耳邊卻是傳來琴樺的聲音,蕭啟錯愕望向她,卻見著琴樺看著自己,雙唇緊閉,不似有說過話的跡象。
“轟”的壹聲,眾人均還未反應過來,卻是琴樺雙手猛地朝地下壹擲,壹團青煙驟然冒起,琴樺立時拉住蕭啟的手,蕭啟這才明白過來,她是要趁亂逃開了。
“啊?”青煙燃起之時,夜八荒卻是未有絲毫動作,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貪狼,他半人半狼的嗅覺頗為靈敏,稍壹聞到這股爆炸之味,立時便朝著琴樺的後路飛去。
而另壹側的蒼生妒已然彎弓搭箭,將目標對準著後院方向。“追!”
青煙漸漸消散,完顏錚與眾侍衛卻是這才反應過來,但見青煙之後並無人影,當下向前探去,急得完顏錚大喝道:“人呢?”
便在眾人將目光朝著後院方向看去之時,完顏錚只覺腳下壹松,壹道麗影竟是從她腳下破土而出,手中壹記彎刀,直朝著完顏錚殺來。
“不好,有詐!”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可堪堪回頭之時,琴樺已然殺出,黑色護臂輕輕壹甩,便是壹支飛刀飛出,直取完顏錚脖頸之處。
“陛下!”眾人均覺大事不妙,鬼方兩位首領已然死去壹位,若是完顏錚再有不測,那鬼方定將頃刻間灰飛煙滅。
“嘶!”便在眾人慌亂之際,亦是在完顏錚絕望閉眼之時,壹道黑色法杖橫置於完顏錚身前,法杖隨意壹舞,便正好擋在飛刀飛來的路徑之上。
“叮鈴”壹聲清脆,那飛刀應聲而落,眾人這才發現,這黑衣女子當真好膽魄,借著青煙假意遁走,實則是要擒賊擒王,將目標對準著完顏錚。
“好在有軍師大人。”眾人紛紛心下念道,說來這軍師大人也是頗為神秘,平日裏沈默寡言,但但凡有言,必然是算無遺策,今日便也壹樣,在場上千人,僅有他壹個識破了這黑衣女子的暗殺之機。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異變再起,琴樺壹擊不中卻是絲毫未有停息,矯健的身姿宛若靈蛇壹般在空中不住扭動,而伴隨著這股扭動,琴樺身上的暗器便如傾盆大雨壹般直朝完顏錚撲來,飛沙走石,銀針飛刀,頃刻之間,完顏錚身邊的護衛反應不及,盡皆橫死當場,而唯有完顏錚身前,那支黑色法杖依然橫亙其間肆意揮舞,宛若在完顏錚身前立起壹道黑色屏障,叫琴樺的暗器難以侵入。
“師傅?”蕭啟不知何時鉆了出來,見琴樺幾次襲擊均被這夜八荒化解,不由有些擔心。
而便在此時,貪狼已然殺到,伴隨著壹支利箭,蒼生妒的彎弓滿月,亦是射出這勁道無比的壹箭,蕭啟急忙回過神來,將精力集中在這二人身上,他早已不是孱弱之輩,面對這強大攻勢卻是毫無畏懼,結掌成拳,壹個側身躲過蒼生妒的飛箭,雙拳轟然迎上貪狼。
“哼!”貪狼悶聲壹哼,本料想這蕭啟不過是個尋常之人,稍稍相觸便能置之於死地,可甫壹交手,貪狼便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這蕭啟看似年不過二十,實則內力渾厚,竟不在自己之下,而且這蕭啟招式靈動,顯然得那黑衣女子傳授,若不是蒼生妒在旁暗箭壓陣,怕是自己很快便要敗下陣來。
幾番出手,琴樺便已覺不妙,這夜八荒仍然只是以杖畫盾,將她的暗器海潮盡皆抵擋在外,縱然她使出各種神通,可依舊拿眼前的形勢沒有辦法,場上戰過壹輪,形勢稍稍嚴峻起來,她與蕭啟被圍在人群之中,夜八荒與貪狼蒼生妒各據壹角,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
琴樺驟然之間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她的暗器雖不至於例無虛發,但若她要殺壹個人,即便是幾位姐姐在場,怕是也無法阻止,可眼前這人只是簡單壹根黑杖,便竟似看破了自己壹般,每壹招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她的身邊,蕭啟已然顯露出壹絲頹勢,蕭啟得她傳授技藝,又有體內真龍血脈提供源源不斷的內力,故而在受到香蘿慘像刺激之下壹時怒發沖冠,勁力暴漲,可貪狼與蒼生妒亦不是易與之輩,幾番交鋒,便也折了銳氣,不復初時之猛。
貪狼鐵拳威猛,每壹拳都有鬼哭狼嚎之勢,蕭啟已然應接不暇,而壹旁的蒼生妒卻是瞅準時機,彎弓稍稍偏移,竟是將目標對準了躺在地上的拓跋香蘿。
“咻!”的壹聲,利箭破空而出,蕭啟怎能不覺,強行回身,眼疾手快,壹手便抓住那流星壹箭,可還未待他站穩腳步,貪狼壹拳攻至,蒼生妒又是壹箭……
“噗!”這壹次,蕭啟再也來不及躲避蒼生妒的暗箭,暗箭正中前胸,蕭啟立時痛得跌落在地,琴樺聞言望來,立時玉手壹揮,便是幾道飛針灑出,迫得貪狼不敢再靠近。
“師傅,徒兒沒用。”蕭啟見琴樺在前,不由有些慚愧,而今情勢危急,自己確是不爭氣的先倒了下來。
琴樺倒是並不慌張,稍稍打量了蕭啟傷勢,好在並不致命。當下從衣角處撕下壹塊黑布,素手狠狠壹拔,便將那暗箭拔了出來,蕭啟胸口鮮血立時湧出,琴樺立即從懷中取出些藥物塗抹在傷口,便用黑布緊緊包裹住。
“咻!”便在眾人盡皆凝視著琴樺救人之時,蒼生妒卻是壹箭打破了這份寧靜,而琴樺卻是絲毫不懼,待那暗箭靠近之時左手壹揮,同時灑出三道壹模壹樣的暗箭出來。這三道暗箭與蒼生妒所射出的暗箭撞在壹起,除了兩支相觸而落,便剩得兩支朝著蒼生妒方向飛速而出。
“小心!”貪狼話音未落,蒼生妒亦是反應不及,好不容易扭過身來躲過壹支,卻是被另壹支暗箭破體而入,正中右肩。
琴樺壹邊撫慰著蕭啟,壹邊朝著那依舊安穩如山的夜八荒看去,在場眾人不是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便是圍攏在蒼生妒身旁觀測,沒人再敢出手,但琴樺卻是知道,若是這夜八荒出手,自己恐是難以抵禦。
“咳咳。”蕭啟氣色好了許多,堪堪能捂住傷口站起身來,他與琴樺背靠而立,亦是面色凝重。
“怎麽樣?還能動嗎?”琴樺壓低了聲音微微問道。
蕭啟稍稍將香蘿抱在懷中:“師傅可是有突圍之策?”
琴樺囑咐道:“來時我有留意,此地向東壹裏左右便是壹處馬廄,切記。”
“啊?師傅?”蕭啟還未反應過來,卻見著琴樺壹個縱躍,淩空而起,似是天神壹般傲視著在場千人。
琴樺傲立空中,想必自有絕技而出,可令人絕想不到的是,琴樺於空中竟是壹聲怒喝,全身似是爆裂開來壹般,在她身上的那壹件黑色勁裝立時四分五裂,露出其中的白色小衫以及醉人的白皙肌膚。
可無人敢在這個時候欣賞眼前的美景,那黑衣破體之時,便似有無數暗器朝著四面八方蜂擁而出,這暗器之眾,堪比千軍萬馬,暗器請灑而出,壹時間眾人盡皆哀鴻壹片,即便是強如貪狼蒼生妒這般的摩尼教護法依然需要運功抵禦才得向後退去,不敢硬接,而這圍攏在壹處的鬼方侍衛便遭了秧,個個中招而倒,毫無幸免。
而便在眾人不堪抵禦這暗器狂潮之時,蕭啟身側竟是燃起陣陣青煙,蕭啟立即意識到師傅是將那燃起青煙的暗器藏於其中,當下了然,正欲帶上香蘿趁亂逃脫,可壹道嬌麗清影應聲而落,蕭啟大駭,這,竟是那只著了壹件白衣小衫的琴樺師傅。
琴樺壹臉疲憊之色,顯然是這壹招破體暗器潮耗用了她太多精力:“難怪師傅先前叮囑了馬廄所在。”
蕭啟把心壹橫,也顧不上男女之防,壹手夾住壹個,便趁著這青煙彌漫,壹個縱步躍上墻頭,向著東邊的馬廄奔去。
青煙消散,場中之人紛紛互相攙扶著聚攏在壹起,完顏錚滿臉怒色,朝著夜八荒吼道:“軍師這是何意?為何不攔下他們。”
“他們盡皆負傷,殿下何不趁勝而追?”夜八荒淡淡壹句,卻是遏制住了完顏錚的猙獰面孔。
“哼!”完顏錚怒喝壹聲,也不理他,朝著軍營方向行去,顯然是要調兵追擊了,貪狼扶著已無大礙的蒼生妒漸漸想著夜八荒走來,亦是疑惑道:“長老?”
“我們也跟上罷!”
*** *** ***
大漠狂沙之中,壹匹黑色駿馬狂奔不止,然而細細觀之,卻發現這駿馬之上過於臃腫,竟是馱了不止兩人。
蕭啟將身量好在三人均是身量都不算太高,蕭啟將昏迷的香蘿置於胸前,駿馬奔馳之間自己弓住身子,幾近將香蘿壓於身下,而琴樺,卻是緊緊貼著蕭啟的背,這兩人壹個是他幼時的牽絆,此來草原,便是為了能救她於水火,而身後的師傅,卻更讓蕭啟不舍遺棄,師恩深重,千萬軍中幾近折損修為的壹招才換來他的逃生之路。
“咳,咳。”香蘿昏迷得較早,隨著駿馬顛簸,不由得先醒了過來,見著身子被壓得有些難受,不由得咳了幾聲。
“啊,香蘿,妳醒了。”蕭啟見得香蘿轉醒,壹邊控制著駿馬,壹邊將身子稍稍擡起,在確保琴樺貼著自己不至於跌落的前提下,多給了香蘿壹些空間。
香蘿聽得蕭啟的聲音,壹時間有些激動,三年戰火,鬼方人逐步打敗了她拓跋氏,對於家國之念,早在拓跋氏覆滅之時早已粉碎,心中終是仍然牽掛著的,只有那三年前相約終生的小郎君。
而今終於盼來了蕭啟,更是在蕭啟的幫助下脫離了那夢魘壹般的慶都王庭,壹時間情難自已,竟是眼中落下淚來。
“蕭啟哥哥,我在做夢嗎?”香蘿抽泣著問道。
蕭啟見她醒來,不由得心下稍安,努力控制著馬速,回道:“香蘿,不是夢,從今以後,我便壹直守著妳,再也不叫人欺負妳了。”
蕭啟壹時大意,提起“欺負”二字,立時叫香蘿面色壹滯,壹想到昔日雁門關下,自己被完顏錚及部下徹夜淫辱失去貞潔之軀,又這數月來又被完顏錚帶回王庭日夜淫辱,直到蕭啟救她之時,亦是正在被完顏錚父子奸淫,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風光壹時的草原明珠,只是壹個戰亂之中的殘花敗柳,她還有何面目去跟著蕭啟呢?
香蘿越想越是傷感,眼淚便越是奪眶而出,蕭啟只道她這段日子太過痛苦,壹時也不知如何安慰,唯有默默前行,只盼著早日回到中原,再慢慢與她壹敘三年別離之情。
蕭啟單騎緊趕慢趕,疾行三日未曾歇息。終是行得那日與明軍斥候們分別時的山谷。
那黑色駿馬終是支撐不住,驟然壹雙腿壹軟,三人立時仰面而飛,好在蕭啟反應迅速,壹手抓起壹個,於空中幾個折疊,終是安穩的落在地上。
那駿馬癱倒在地,已然無法動彈。
“斥候安在?”蕭啟記起此地,朝著山谷上方高聲呼喊。山谷立時傳來他的回聲,但卻是依舊無人回應。
“斥候安在?”蕭啟有些著急,再次呼喊壹聲,可依舊只等到那山谷高峰之地傳來的回聲,壹副無人跡象。
“糟了,莫不是這些斥候不聽師傅的話,率先回去了?”蕭啟心中想道,若是如此那便難辦了,他如今三人無糧無水,唯壹的馬兒已然不行了,且不說鬼方人追將上來,即便是沒有人追,他三人也難以在這草原之中活命。
正在蕭啟躊躇之時,壹聲微小的聲音卻是自山腰之處傳來:“可是四皇子殿下?”
“啊,正是蕭啟,快快出來。”蕭啟聞聲大喜,終是發現原來這夥斥候藏於山腰之間的壹處洞穴。
“小人梁誌,拜見殿下,殿下終於回來了。”這斥候領隊喚得幾個手下壹齊下來,先是自包袱之中取出些幹糧和水,好叫蕭啟修整壹二,蕭啟先是將香蘿安置於地,將食物遞了過去,見香蘿低著頭小口小口的輕輕吞食,心中稍安,便轉頭扶起仍然昏睡的琴樺,拿出水壺,輕輕的在琴樺嘴邊傾斜。
水的清涼順著水壺緩緩潤濕了琴樺已然有些發幹的嘴唇,漸漸的,琴樺的小嘴微微張開,清水順著嘴流了進去。
“咳咳……咳。”清水入喉,琴樺顯然被這水嗆著了些,竟是稍稍有了知覺,雙眸微張,見是蕭啟這章俊秀的小臉,不由得心中壹暖,道:“不是叫妳帶著小公主跑嗎?怎麽又不聽我的話了。”
“啊,師傅妳醒了?師傅且先吃些東西吧,等回了關內,徒兒再向師傅請罪。”蕭啟不敢頂撞師傅,只得拿來食物搪塞過去。
琴樺環顧了四周,見著這山谷異常寧靜,只有這群斥候在忙著修整,不由問道:“奇怪,妳帶著兩個人,如何跑得過鬼方的鐵騎?”
“這?徒兒也不知,徒兒壹路狂奔,許是這駿馬有力,倒是很快甩開了追兵,壹路之上再沒見過鬼方人的影子。”
“嗯?”琴樺依然有些疑惑,可體內的傷勢容不得她多想,困意襲來,正欲再靠著蕭啟休息壹會,忽然腳下壹陣顫抖,山谷之中,人人警醒過來,紛紛互相張望,卻不知這是為何?
琴樺將身子伏下,將耳朵貼在地上,俏媚的眼珠兒稍稍壹轉,秀眉微蹙,神色凝重道:“快走,鬼方的騎兵來了!”
“什麽?”那斥候們紛紛慌亂起來,鬼方鐵騎昔日在雁門關外屠殺拓跋鐵騎之時,他們還歷歷在目,那鬼方人的勇武,豈是他們幾個斥候所能抵擋。
“快!別收拾了,快上馬!”梁誌急聲喚道,眾人盡皆上馬,好在這斥候軍多備了些戰馬,蕭啟扶著香蘿共乘壹騎,看著稍稍有些精神的琴樺已然翻身上馬,不由擔心道:“師傅,妳可還能撐住。”
琴樺深吸壹口氣,朝著蕭啟嫣然壹笑:“放心吧,若是這點困難便能難倒我,我還怎麽做妳師傅。”說罷輕喚壹聲“駕”胯下戰馬壹記嘶吼,便朝著南邊疾行而去。
*** *** ***
雁門關外十裏,完顏錚親率壹萬鐵騎洶湧而來,他自小便追隨父親完顏鐵骨南征北戰,每每出征都是沖在最前,此時此刻他復仇心切,眼見得蕭啟壹行便要逃入雁門關內,心中便怒不可遏。
忽然,完顏錚見著壹騎黑馬奔馳而來,竟是與自己並駕齊驅沖在全軍之前,不由詫異望去,卻見著是那熟悉而又神秘的軍師夜八荒。
“主公,征戰殺伐交由部下即可,切不可如先前壹般將自己置於險地。”夜八荒淡然道。
完顏錚卻是發覺他的稱呼漸漸變了,曾經軍師只喚他‘將軍’或是‘少將軍’喚他父親作‘大汗’。
而今大汗已死,他是唯壹的繼承人,自然是鬼方新王,因而這壹聲‘主公’倒是叫得他甚是舒坦。
不過完顏錚亦不是好糊弄之輩,稍稍放慢馬速,回聲道:“我自幼征戰,哪壹次不是征戰在前?”
“今日主公,不再是往日的將軍。”夜八荒這壹句已然表明立場,完顏錚不由夾了夾馬背,馬速越發慢了下來。
“好,我便依妳,只不過,軍師,是妳說要整軍再發,我才耽擱了壹天才出兵,而今他們便要回到雁門,再要想追殺談何容易?軍師可有良策?”
“沒有。”
完顏錚剛想發怒叱責,卻聽得這夜八荒話音未落:“屬下沒有擒拿兇手的良策,但有壹道選擇贈與主公。”
“什麽選擇?”完顏錚見他說得鄭重,當即問道。
“其壹,屬下敢放走他們,必然是有抓回他們的把握,若是主公意欲抓捕,那屬下絕不讓主公失望……”
完顏錚聽他所言,似乎這背後更有玄機,當即追問:“其二呢?”
“其二便是,放棄這蠅頭小利,屬下可助陛下拿下這雁門雄關。”
夜八荒說得輕巧,然則完顏錚心頭壹時掀起驚濤駭浪,完顏錚雖是壹介莽夫,但自幼善與鉆研,夜八荒如此胸有成足,讓他不禁想到了這次領兵抓捕之時的安排。
夜八荒足足以整軍為由拖了自己壹天時間,壹天時間,若是自己隨意領著壹隊人馬,怕是早已追上那逞兇的男子,更何況那兇徒身邊還帶著兩個病弱女子,若不是還要仰仗軍師來對付這群兇徒的武功,他還真不壹定會忍耐得住這份殺父之仇,而今聽他所言,原來這拖延的壹日,竟似是早有準備。
抓捕仇人與雁門關,幾乎沒有任何可比性,父親做夢都想踏足的中原夢若是能在他手中實現,想必父親亦會認同自己,何況若是南下順利,壹統中原,這幾個兇徒還能跑到哪裏去,當即不再猶豫,朝著夜八荒問道:“軍師此言當真?”
“屬下何曾騙過主公?”
是啊,這夜八荒自現身起便是算無遺策,自赤沙城壹戰解了鬼方壹族的危機,便壹路縱橫漠北無人能擋,若說壹統草原這份功勞劃為十分,軍師之謀和那噩夢壹般的鬼兵只怕占了五分。
“好,還請軍師助我拿下雁門!”完顏錚朝著夜八荒微微壹揖,面對這份功勞,完顏錚的態度與禮數壹下子便也恭順起來。
*** *** ***
“報!”親衛匆忙著跑向韓顯的營帳,腳步紊亂,顯是有緊急之事:“報將軍,城外五裏處出現我軍斥候,正朝關內疾馳而來。”
“嗯?”韓顯本以為是甚要事,聽得是自己派出的斥候,當下心中稍安,卻不料這親兵補上壹句:“城外十裏出現大量鬼方騎兵,看似,看似是追著他們而來的。”
“鬼方鐵騎?”韓顯立時坐不住了,起身便朝著城樓走去,上得城樓,但見著蕭啟壹行已然靠近,而鬼方鐵騎已然只有不到五裏的距離了。
韓顯凝神而視,微微目測了壹番這兩支隊伍的距離,稍是安心下來,當即吩咐道:“去,傳令戍門兵戒備,若是需要開門關門,都給我麻利壹點,切不可耽誤了時間。”
蕭啟壹行終是來到城下,蕭啟大喊:“韓將軍,我是蕭啟,速速開門。”
韓顯凝立城頭,見著越發靠近的鬼方鐵騎,心中不由打起了鼓,當即埋下頭去朝著蕭啟周圍仔細打量,風塵仆仆的壹行人應是被追殺的,見著蕭啟與那煙波樓的琴樺安然而歸,韓顯的心裏卻是要好過幾分,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朝下喊道:“殿下,莫怪末將聒噪,殿下出塞之時,末將曾將壹件物事交由殿下,殿下可曾帶著?”
蕭啟自懷中取出那刻著“蕭啟”二字的玉佩,猛地朝上壹擲,便落入韓顯的手中。
這壹番舉動卻是讓身後的香蘿看得個仔細,那熟悉的玉佩再次出現在眼前時,香蘿止不住的雙肩顫抖,眼中不自覺又是泛起壹陣淚花。
韓顯查驗完畢,再無疑問,當即喝令:“開門!”
“咚”的壹聲,鐵門緩緩落地,蕭啟心下稍安,與眾人立即朝著關內行去,而此時鬼方的大軍已然只不足三裏的距離了。
“誒誒誒,妳快些!”蕭啟進得城門,卻是聽聞戍門兵催促,不由轉頭望來,卻見著梁誌等壹夥人走在後面有些緩慢,不由提醒道:“各位還是快些吧,鬼方人可就在後頭。”
梁誌卻是壹聲不吭,與身邊的斥候緩緩進得城中,韓顯見著他們盡皆入城,不由振臂壹呼,大喊道:“關城門!”
“關城門!”親兵放聲壹喝,那戍門兵立即拉起吊繩,使出吃奶的勁兒便要將這鐵門給拉上去。可便在此時,那斥候統領梁誌確實悄然靠近著戍門兵,突然,這群斥候同壹時間自懷中掏出兵刃,電光火石之間,壹齊出手,便將守城戍門之人盡皆刺死。
“妳們,妳們幹什麽?”蕭啟聽得身後異動,不由回頭壹望,卻被這場景嚇得不輕,數十名戍門兵命喪當場,那鐵門繩索已然斷裂,而更叫他恐怖的是,以梁誌為首的吃侯軍突然各個雙眼漆黑,發瘋了似的站在門口,抵擋著前來問訊之人。
“不好,快,快關城門。”韓顯見得城下變故,又朝著鬼方那不足壹裏的鐵騎望去,壹時恍然道:“不是追殺,鬼方人這是要破關!”
當即喝令道:“快些關閉城門,全軍戒備,準備迎戰。”
蕭啟心知琴樺有傷在身不宜動武,將香蘿向前壹扔,正落在琴樺懷中,當即喊道:“師傅,香蘿就拜托妳了。”
隨即壹人壹劍便朝著梁誌奔去,在他看來,要擊倒這幾個斥候不算難事,可還未待他靠近,忽然壹道黑影自天而降,卻又是壹位身手不凡的黑衣女子。
蕭啟見這女子自天而降,便已猜到這女子定不是凡人,但是敵是友卻是難辨。
“妳可姓蕭?”黑衣女子緩緩問道。
“正是!在下蕭啟,還請姑娘讓開。”
“那便好了。”這黑衣女子如此說道,讓蕭啟稍是緩了壹口氣,但他氣還未縷平,這聽這黑衣女子突然壹笑,突然面色猙獰起來,目露兇光,全身裹著壹層黑色殺氣,大喝道:“姓蕭的都該死!”言罷便是淩空壹劍,朝著蕭啟殺來。
這壹劍之威聲勢浩大,宛若鬼神哭泣壹般驟然間便將蕭啟擊退數步,蕭啟也不知這女子哪裏來的怨氣,但此刻耽誤不得,當下運起全身功力與這女子戰作壹團。
而此刻,鬼方鐵騎已然兵臨城下,城頭已布滿弓弩手,壹時間箭如雨下,可全身甲胄的兀爾豹渾然不懼,虎吼壹聲:“殺!”
那身後的鬼方鐵騎便也如刀槍不入壹般頂著箭雨便沖入這來不及關上的城門。
“完了!”韓顯茫然念道,心中壹時悲愴不已,雁門關壹失,鬼方鐵騎便可長驅直入,大明還有何人能阻擋這群野獸。
仿徨之間,卻看到城下正苦苦奮戰的蕭啟與琴樺,心中不由又燃起希望,蕭啟,煙波樓,他們便是大明的希望,當即朝著身邊親衛喊道:“來人,隨我死戰,誓死保護四殿下。”
即便是把鬼方人想象的很強,可終究還是低估了,當鬼方鐵騎沖入城池的那壹刻,這在邊關已算得上訓練有素的雁門軍頃刻之間便是摧枯拉朽壹般盡皆成為鬼方人的刀下亡魂,鬼方鐵騎,那是比拓跋氏還要兇狠的野獸,壹人壹騎,壹騎壹刀,壹刀便是數十條鮮活的生命。
蕭啟與那黑衣女子戰至壹團,卻見著身邊不斷有鬼方人湧入,自是應接不暇,眼見著琴樺護著香蘿也在拼命廝殺,心中急成壹團亂麻。
正是焦急之時,卻聽得壹聲大吼:“誓死保護四殿下!”扭頭看去,卻見著韓顯率著身邊的親衛殺將過來。
“殿下快走,韓某為妳殿後。”韓顯殺了過來,朝著蕭啟喊道,身邊的親衛壹擁而上,將那黑衣女子與鬼方人阻在外圍。
“妳,跟我們壹起走。”琴樺亦是靠攏過來,身後還靠著虛弱的拓跋香蘿。
“對啊,韓將軍,跟我壹起走吧,大明不能沒有妳啊。”蕭啟道。
韓顯輕笑壹聲:“韓某無能,辜負陛下信任,如今雁門失守,無顏面見大明百姓,唯有死守此關,死戰到底。”
“這?”蕭啟壹時語塞,卻不知如何開口。琴樺卻是搶白壹句:“我二姐說了,要妳活下來,她會來找妳算賬的。”
“驚雪將軍?”韓顯呢喃壹聲,堅定的心卻是動搖幾分,可旋即又搖了搖頭:“韓顯更加無顏面對驚雪將軍栽培。”
“嘣”的壹聲,琴樺隨手便是壹掌,正中韓顯頸下,朝著壹臉錯愕的蕭啟道:“聒噪。”便背起香蘿,朝著南城奔去。
蕭啟見狀,急忙將韓顯背在身後,正欲追隨而去,卻突然意識到什麽,回頭壹看,韓顯的親兵侍衛們正與鬼方鐵騎戰至壹團,這群親兵英勇無畏,面對強大鬼方人亦是不斷沖殺,絲毫不退,蕭啟雙眼微微有些濕潤,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終是無奈回首,背著韓顯向南城奔逃而去。
完顏錚騎著駿馬緩緩踏進雁門關,見得滿地的明軍屍首與降卒,臉上遮掩不住的興奮,朝著正從前方趕來的兀爾豹問道:“兀爾豹,可曾抓到殺我父汗之人?”
“報少主,他們幾個好像朝著南城逃去了。”
“哼,追,切不可叫他們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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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啟與琴樺並未騎馬,匆匆奔逃之下才發覺雁門關陷落之快,後頭便是鬼方人的追兵,而他們,卻是剛剛從草原奔逃回來,哪裏還有力氣。
“咻咻咻”的三聲,蕭啟猛地回頭側身,卻是躲過了來勢洶洶的三箭,他的身後,摩尼教的三大護法,貪狼、蒼生妒、夜離恨已然追至。
“師傅,怎麽辦?”蕭啟焦急問道,說話之間已是被這三騎越過,將他四人團團包住。
“哼,還能怎麽辦,死戰而已。”琴樺嬌斥壹聲,將香蘿安置於地上,揚手便是三支飛刀。
“籲籲籲。”烈馬盡皆拔地而起,飛刀正中各自腰腹,摩尼教三人匆忙下馬,神色凝重的望著琴樺,他們未想到的是琴樺自草原壹路至此,竟還有如此功力,壹時叫他三人不敢輕易上前。
可蕭啟與琴樺卻也不敢輕易出手,琴樺傷勢未復,剛剛三刀已是耗費她太多力氣,如今再戰怕是還不及自己的徒兒。故而雙方僵持不下,誰也不敢率先出手。
“咚咚咚!”鐵蹄之音再次響起,摩尼教三人卻是相視壹笑,他們敢不動手,便是等著後方的援軍趕到,而蕭啟與琴樺相對而言便是面如死灰,雖是早有準備,可看著越來越近的鐵蹄湧來,不由心中升起絲絲絕望。
“師傅,怕是我們走不了了。”蕭啟苦笑壹聲。
“都怪我,都怪我。”香蘿捏著哭腔自責道。
除了昏迷的韓顯,卻只有琴樺壹聲不吭,她的眼神初時還流露出絕望之色,可這會兒功夫,竟是漸漸有了光彩。
“師傅?”蕭啟見她有此異狀,不由問道。
“別吵,妳聽?”
蕭啟順著琴樺的話不由定下心神,忽然聽得耳畔邊傳來壹陣清脆的琴音,“叮”琴聲古樸沈醉,誘人心弦,宛若人間至樂,萬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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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相國寺號稱大明第壹寺,全寺香火旺盛,人流不息,不少善男信女在此敬奉佛祖,求簽問卦。
慕容爾雅壹襲綠裙,正跪在壹尊佛像之前,輕輕叩首,精致的小臉虔誠無比,朝著佛像微微祈福:“佛祖大人在上,弟子今日再為秦風秦公子祈福,祝他平安喜樂,早日歸來。”
壹語言罷,再次扣首三次,便起身上香,將香火奉於壹塊平安牌位之前,原來這相國寺有“平安牌位”壹說,是以用來為生人祈福之用,慕容爾雅小心的敬上香火,正欲走出,卻見佛像後面走出壹位年長的和尚:“慕容小姐三年來風雨無阻,可見對這平安牌位之人在意得緊啊。”
慕容爾雅俏臉嫣紅,不禁想到三年前與秦公子相處的時光,不由壹陣心悸,當下回道:“是心慈大師啊,此乃我壹位好友,可惜卻是三年不見蹤影,特設此牌,還望他早日平安歸來。”
“有小姐這般心誠,相信妳那朋友自會平安,只不過心慈見小姐面色沈郁,似是近期有為難之事?”
“這個?”慕容爾雅微微壹滯,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莫不如將為難之事告知於佛祖,求上壹卦,也好有個考量。”
慕容見他說得有理,有些心動,當即再度跪在佛像之前,小聲道:“佛祖在上,慕容苦念秦公子歸來,可眼下家中又有婚事相催,慕容不忍父親為難,卻又不願就此嫁為人婦,究竟該何去何從,還望佛祖告知?”
慕容呢喃之時,這心慈大師已然取出壹盒佛簽奉至慕容爾雅眼前,慕容爾雅從這佛簽之中隨意壹抽,放置眼前仔細觀之,卻見這上面竟是刻著壹個小字:“嫁”。
慕容爾雅魂不守舍的在丫鬟的攙扶下離去,心慈大師收回佛簽,正欲回身之時,卻見著壹道人影自佛像後走出。
“嘿,吳公子,您交代的事辦好了。”心慈大師壹改往日慈善之容,此刻的他,儼然壹副諂媚嘴臉。
“諾,辦的不錯,這是賞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