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這邊李惠航剛建議要幫奶奶床位調位，防備空襲時走避不及時怕造成傷害。不防壹進入奶奶房間的二娘，立刻傳來驚慌的呼喚：“大娘，不好了！快過來啊！”
　　“怎麽了？奶奶怎麽了？”
　　飯桌上這邊的人壹邊追問壹邊趕緊奔入奶奶房間。
　　房間裏奶奶竟然癱倒在地上。大家七手八腳地連忙把老太擡回床上，原來奶奶看長孫帶著朋友回來，家裏熱鬧，想出來湊興，壹個人勉力爬下床，不想老人躲了壹天警報，身體虛弱，才立起來，站不住，膝蓋壹軟，整個人竟摔倒下來，竟然昏厥過去。
　　屋裏的人拿開水的拿開水，按摩的按摩，壹夥人手忙腳亂設法喚醒老奶奶，但壹時之間竟喚不回老人的神智。
　　“會不會中風了？”
　　唐余堯揣測。
　　“情況很嚴重，得趕快找醫生來。”
　　急切的商討，壹旁的梁嫂竟抽抽搐搐地哭出聲來。
　　“這樣好了，我出去找醫生來。余堯，妳留著照顧看看。”
　　李惠航急刻帶著司機出去延醫。
　　醫生來了，壹見，認為情況嚴重，要家人趕快送醫院急診。
　　壹家人帶著病人趕著去醫院，醫院裏面都是人，轟炸過後送來的傷患占滿了，席地在過道和走廊上都是傷患。
　　唐余堯仗著軍統局的關系，硬是在急癥室逼醫院加出壹張床來。
　　由於李師長和唐余姚的關系，醫院硬是抽出人手來急救。經過查驗拯療和放血，磨磨騰騰壹直弄到大半夜，還是喚不回老奶奶的意識。
　　二叔二嬸也喚過來醫院，大家聚在壹旁感得事態非常嚴重。
　　“我看事不宜遲，還是連夜發電報給大哥吧！”
　　二叔提醒大家。
　　“荃英前線戰事吃緊，這時發這樣的電報給他好嗎？”
　　大娘覺得為難。
　　“娘，得立即發電報給爹，奶奶現在的情況已很危急，拖著恐來不及稟報。”
　　李惠航也認為目前的情況壹定得通知他父親。
　　大家商量草擬電報稿，好讓大哥趕著發出去。大人們忙著討論時，惠芳壹個人離開大眾，走出急癥病房，獨自朝醫院後園走去。她在壹旁聽著家人焦急的談論頗不以為然，她覺得奶奶才送到醫院，雖說情況不妙，但病是剛發生，而且才開始進行治療，家人怎能那麽快當然地就要放手，認定救不回來？她沒法接受這樣地現實而無情的觀點與態度。兩代人似乎都確切相信老人馬上就要過去了，談話的口氣仿佛得立即辦喪事。
　　李惠芳厭惡家人那種說話的口吻，懷疑他們的感情哪裏去了。她不能接受二叔甚至她娘那付當然的說法，對大哥壹付著將事情弄定的態度更是不以為然。似乎只有她尚在同情老奶奶，只有她會感同身受，只有她在為老奶奶難過悲傷。為什麽別人把死生看得那麽篤定，那麽當然，難道大轟炸和外頭的死亡和毀滅的現象讓親人都鐵石心腸起來。
　　她郁悶地踱出室外，醫院的院子壹片烏黑，由於戰時的幹系，外面的庭院燈和路燈都熄滅了。靠著建築物室內的光反映，勉強分辨得出小徑與花圃和植物。醫院內外全沒受到下午轟炸波及，無論建築和花園都屹立無搖。
　　有人也從醫院出來，走向她身邊，從身形上判斷，她認得出是唐余堯。
　　走近，他告訴她：“惠芳，妳大哥發電報去了。”
　　“哦！”
　　惠芳不置可否。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顏面，唐余堯同情地問她：“妳很難過？”
　　“還好。”惠芳停頓片刻，靦腆地再解釋：“我只是覺得家人放棄得太快，前壹刻還好好的，頃刻間就認定拯救不回來。”
　　“我曉得，人間事就是這樣變動不拘，快得我們不曉得如何適應。”
　　惠芳沒接腔，兩人默默斜立不動。急診室裏頭，人們棲棲惶惶地進進出出，深夜依然忙碌不休。院子裏卻是靜謐闐然。佇立黑暗中看醫院裏面動靜，慘淡又不相幹。
　　人們離他們倆似乎遠了，黧暗是屏障，沒人見得著他們，沒有踧踖，也不生不安。
　　院子裏壹切都朦朦朧朧，可不遠處暗香撲鼻而來，飄來的桂香花沁人脾肺。夜是涼的，真有似水樣的感觸。
　　“冷嗎？”
　　唐余堯問她。
　　“有些冷。”
　　“披上會好些。”
　　他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惠芳身上。
　　惠芳沒作聲。感到他壹雙手撫貼在她肩膀上，把外衣置好撫平。她沒動，等著。
　　過後，他輕輕地把她扭轉過來面向著他。她垂著眼簾，夜冪裏，他不能清楚地看清她，只感到她青春又美好，他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