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三章 小董很淡定

下午。
壹點多。
區政府小會議室裏，各個街道辦和招商局的正副職幹部陸陸續續提前到了會場，坐的坐，聊的聊，笑的笑。然而當董學斌從外面壹進來，這種情況立即變了。也不知是誰小聲說了壹句什麽，會場似乎剎那間靜了壹下，好多人都回了腦袋，驚疑的目光落到了董學斌臉上。
董學斌頓時成為了全場焦點，但是，卻沒有壹個人主動跟他打招呼。
平安街道辦的楚清華也剛來，和董學斌擦肩而過後，他面無表情地就坐到了中間壹排，好像沒看見他壹般。區招商局局長潘正義從門口進來，看到董學斌的背影，他腳步壹滯，拐了個彎兒，繞遠從另壹邊坐到後排。
跟大院裏的情況壹模壹樣，董學斌被孤立了。
要是董學斌只得罪了壹個區領導，大家還不至於這樣，畢竟壹個區的派系關系不可能壹團和氣，得罪了這邊，另壹邊也能有機會，可整個南山區現在只有王系和耿系，董學斌卻從上到下把兩系人馬都給得罪死了，這問題就大發了，所以誰也不願意貿貿然地再跟董學斌有什麽接觸和牽扯了，否則落在此時當政的月華區長眼中，難免會讓領導誤會，怎麽個意思？妳跟董學斌關系不錯啊？
片刻後。
會議室裏漸漸又響起聊天聲。
董學斌瞧瞧這個，看看那個，見沒人理自己，面子上頓時有些下不來臺，嘿，至於嗎妳們？
董學斌多缺德啊，人家越不想跟他說話，他越得湊壹湊。
“哎呦，老潘！”董學斌看到了剛坐去後排的潘正義，臉上立刻露出熱情的神色，樂樂呵呵地走上去，在潘正義愕然的註視下，董學斌勾肩搭背地坐到了他旁邊，壹副很熟絡的樣子，“老潘，什麽時候來的？沒看見妳啊？最近怎麽樣？招商局那邊還行吧？今年任務完成多少指標了？”
潘正義氣得要死，麻痹，還老潘？還摟我肩膀？我他媽什麽時候跟妳這麽熟了！
潘正義在大豐縣的堂弟潘舟就是被還在任招商局局長時的董學斌搞下去的，所以他對董學斌壹直沒有半點兒好感。
“老潘，晚上有空嗎？壹起吃個飯啊！”
“晚上？晚上我有事。”
“有事也不能不吃飯啊，走走，到時候我請妳，咱倆可好久沒壹起喝過酒啦。”
潘正義差點氣吐血，去妳姥姥！我什麽時候跟妳喝過酒？是有壹次，可那回是楚清華兒子結婚！是在婚宴上壹桌吃的飯！怎麽妳說得好像咱倆私下裏很熟悉的樣子？董學斌！妳丫也太缺德了！這不是吭我嗎！潘正義臉綠了壹下，看看表，“離開會兒還有壹會兒呢，我去個衛生間。”說完，站起來就走了，潘正義可不想被月華區長看到董學斌跟他勾肩搭背的模樣。
見潘正義如此表情，董學斌心中壹樂，視線掃了掃，眼睛突然壹亮，站起來往中排大步走去，“呦喝，老楚！”
楚清華身子壹歪，險些沒坐穩。
董學斌熱絡地坐到楚清華旁邊的位子，笑道：“找妳半天了，晚上我定了桌，咱倆壹起吃個飯呀！”
楚清華眼角跳跳，“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不去了。”
董學斌立刻關心道：“喲，怎麽了？哪兒難受？”
“……胃不太得勁兒，老毛病了。”
“妳早跟我說啊，我最近學了點醫術，晚上我給妳治治病，保準手到病除。”
楚清華差點罵娘，治病個屁！妳丫離我遠壹點我就什麽病也沒有了！
董學斌在與區領導壹次又壹次地鬥爭中所展現出的背景、鬥爭能力與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風格，南山區已經很少有人願意去主動惹他了，這丫就是個幹部隊伍裏的流氓，是個瘟神，誰沾上誰倒黴。所以楚清華心裏雖恨董學斌的街道搶了他們辦事處的敬老模範單位，但這個時候楚清華也沒有發作。
這時，會議室稍稍壹靜。
壹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
“馬秘書。”
“馬秘書。”
門口兩個區政府辦的工作人員客客氣氣地和她打招呼。
馬莉問道：“資料準備好了？”
壹人道：“弄好了，正準備發。”
“好，給我先看看。”馬莉接過其中壹份材料翻了翻，微微點頭，“行了，發吧，稍微快壹點，月華區長馬上就到。”
“明白。”
董學斌也看過去，雖然沒和這人說過話，但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年輕女人是耿月華的秘書，叫馬莉，嗯，或許說是通信員更合適吧，她掛著區政府辦公室副主任的銜兒，聽說行事風格挺利落的，很少拖泥帶水，大概是跟著耿月華久了，做起事兒來也有些隨了耿月華的雷厲風行。
不多時，常務副區長沈飛進來了。
隨後，高跟鞋聲在會場外急促地響起來，耿月華壓軸，最後壹個進了會議室，坐在了主席臺上。今天的耿月華也沒有化妝，但壹張臉蛋仍是那麽美艷的可怕，而且好像董學斌每次看到她，耿月華都是壹樣的表情，壹樣發型，壹樣打扮，壹樣的氣質，從來都沒變過，古董得宛若壹個六七十歲老人的性情。可縱然這樣，就好像壹只古玩瓷器壹般，固然上百年來都壹成不變，可卻也怎麽看怎麽美。
隨著月華區長駕到，小會議室裏也頓時鴉雀無聲起來。
大家都知道耿區長眼裏揉不得沙子的脾氣，沒有壹個人再敢交頭接耳。
董學斌也不再和楚清華潘正義閑扯了，坐正了壹些，望著臺上。
會議開始，由沈飛沈區長主持，他拿起話筒，首先將今天招商工作會的主題簡單說了說，“經過多方聯系，明天，日本東京的壹個投資考察團會來咱們區考察投資項目，區裏為此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
日本考察團？
投資項目？
董學斌這才知道，原來這事兒跟他也有關系。
在他還跟延臺縣任招商局局長的時候，也就是大概兩個月前，和汾州市各區縣的招商局局長去過壹次日本，有個招商會，是市裏跟東京聯系過來的，然後各區縣的招商小組就各顯其能地拉人，延臺縣因為資源和環境都比市區差，所以那時候倒沒聯系來什麽日本投資商，末了末了，董學斌坐飛機回去的時候還發生了空難，差點壹命嗚呼。而這次的日本考察團，就是上壹次去東京時南山區的潘正義他們聯系上的，這麽壹大筆可觀的投資，區裏顯然不會放過。
沈飛說完，耿月華板著臉接過了話筒，說了幾項指示。
無非就是讓各個街道辦配合這次的招商工作，壹來是跟下面打壹打招呼，做做準備，給投資商留下壹個好印象，二來，也適當給他們開壹開綠燈，有些重要的投資考察，最好各街道辦主管領導親自帶著投資商下去，爭取將投資多留下來幾筆，把南山區良好的投資環境最大限度地展現給投資商。
底下的幹部紛紛做著筆記，時而專註，時而思索。
董學斌知道大部分人都是裝蒜的，因為領導在看著下面，妳不能露出什麽分心的表情，否則領導會以為妳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兒。不過董學斌已經沒有裝蒜的必要了，他就靜靜聽著，也沒記錄什麽。
等這事兒說完，話筒又轉到了沈飛的手上。
沈區長瞅瞅下面，拿著壹份工作報告，沈聲道：“下面我說說各街道上半年的招商工作總結吧，嗯……”語氣壹頓，沈飛目光看向中後排，“在這裏，我先點名批評壹下光明街道辦，已經七月份了，半年的招商工作，引資總額才只有壹千五百萬，實到資金更是只有七百萬！董主任，妳們辦事處的招商工作是怎麽搞的？妳們上半年的這份招商答卷，是不是太差了壹些？”
點名批評——這在區招商工作會上還是不多見的。
董學斌擡頭往主席臺上壹看，也不說話。
招商工作沒搞好？這其實跟董學斌沒有太大關系，他才上任壹個月，前半年的街道工作可是老書記負責的。
沈飛繼續就光明街道辦的招商問題做出了批評，其實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沈飛在對光明街道辦發難，而是月華區長在對董學斌發難。
潘正義看著前面董學斌的後腦勺，有點幸災樂禍。
楚清華和旁邊幾個街道辦主任也都相互對視壹眼，紛紛將視線投向董學斌和耿月華兩人。
終於來了！這是開始出招了！
月華區長果然被董學斌給惹怒了！
無緣無故給人家弟弟支開進了黨校，打了月華區長的臉，這是不死不休的仇呀！
會議結束。
耿月華看也不看董學斌壹眼，第壹個站起來，繃著古板的面孔和秘書馬莉壹起走出去。
董學斌也隨意地收拾了收拾東西，表情很自然地走出會議室，好像剛才被點名批評的人不是他似的。
不少人望了望董學斌的背影，心說妳倒是真淡定，卻都知道董學斌以後沒有好日子過了。
……